即使是猫也要守纪 第6章 这次换我保护你

急性阑尾炎的惊魂仿佛一场夏季的骤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快。沈伊心年轻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住院观察几天后便回到了家。这段经历非但没有让她变得脆弱，反而像是在她与我们的羁绊上又加固了一道坚实的锁链。她看我们的眼神，除了以往的亲昵，更多了一份深沉的、几乎可以说是依赖的信任。

随着盛夏的到来，空气里弥漫着灼人的热浪。期末考试的结束，像是卸下了沉重的枷锁，沈伊心整个人都轻盈起来。一个周末的早晨，她兴冲冲地翻找出泳衣、沙滩巾和一大瓶防晒霜，又把我和Lucky的旅行水壶、捡屎袋（专门给Lucky准备的）装进那个旧双肩包。

“圈圈，Lucky！今天我们去海边！”她宣布这个消息时，眼睛亮得像撒了碎钻，“和周雨晴、林晚她们约好了，带你们一起去！”

海边？那是一个我只在电视和沈伊心的画册上见过的地方。广阔无垠的蓝色，翻涌的白色浪花，以及金黄色的、据说踩上去会很柔软的沙子。Lucky显然只捕捉到了“出去”和“玩”的关键词，立刻叼来了它的牵引绳，尾巴摇得像直升机的螺旋桨。

我们再次坐上了公交车，这次车上人多了些，不少是同样去海边消暑的家庭。我和Lucky乖巧地待在沈伊心脚边，脖子上的铃铛随着车行发出细碎的声响，引来不少好奇和善意的目光。周雨晴和林晚在车站与我们会合，看到我们都兴奋地围上来。

“圈圈老师，Lucky，今天要下水吗？”林晚笑着逗我们。周雨晴则好奇地摸了摸我脖子上的红色项圈：“这个铃铛真好看，在山上的寺庙求的吗？”

抵达海边时，咸腥而湿润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自由而野性的气息。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在阳光下闪烁着亿万片金鳞的蔚蓝大海，轰隆的海浪声取代了城市的喧嚣，金色的沙滩细腻而滚烫。

Lucky被这广阔的空间和无数新鲜的气味彻底点燃了，它激动地想要冲出去，被沈伊心紧紧拉住牵引绳。“Lucky，不可以乱跑！这里很大，会走丢的！”她蹲下身，严肃地告诫它，然后看向我，“圈圈，你也要跟紧我，知道吗？”

“喵。”我应了一声，目光却早已被这片陌生的天地吸引。我的尾巴尖因为警惕和好奇而微微颤动。

她们在靠近一片礁石的、相对人少些的地方铺开了沙滩巾。周雨晴和林晚迫不及待地换上泳衣，尖叫着冲向海浪。沈伊心则先照顾我们。她给我们找了块阴凉的礁石角落，放下水碗，倒满清水。

“圈圈，你在这里看着Lucky，休息一下，我就在那边，不会游很远。”她指了指那片浅滩，然后给Lucky解开了牵引绳——在这片开阔地，它需要一点奔跑的自由。

Lucky像脱缰的野马，立刻在沙滩上疯跑起来，四肢刨起金色的沙粒，兴奋地打着滚，追逐着被海浪冲上来的泡沫。它试图冲向海浪，却被一个涌来的浪头吓得连连后退，甩着湿漉漉的脑袋，逗得沈伊心哈哈大笑。

我则选择跳上那块阴凉的礁石，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一切。灼热的沙滩让我不喜，咸湿的海风也让我需要时间适应。但我喜欢看着沈伊心。她穿着蓝色的泳衣，在阳光下笑得毫无阴霾，和周雨晴她们互相泼水，在浅滩里追逐，像一尾快乐的人鱼。她的笑声混在海风里，显得格外动听。

这就是她应有的样子，明亮，快乐，无忧无虑。我的职责，就是守护这份快乐。

然而，危险总在不经意间潜伏。Lucky在一次次试探海浪后，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它追逐着一只被冲上岸的透明水母（幸好是无毒种），不知不觉偏离了我们所在的区域，向着不远处一段有礁石和暗流的海域跑去。

沈伊心背对着沙滩，正和朋友们玩水，没有注意到。

我立刻从礁石上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急促的警告声：“喵嗷！喵嗷！”

海浪声太大，沈伊心没有听见。

眼看Lucky越跑越远，那片区域的浪头明显更大更急，水下隐约可见黑色的礁石轮廓。不能再等了！

我猛地从礁石上跳下，灼热的沙地烫得我的爪子很不舒服，但我顾不上了。我像一道灰色的箭矢冲向Lucky，脖颈间的铃铛因为狂奔而发出一连串激烈急促的脆响。

我追上它，不是用身体阻挡，而是狠狠地、用带着鞘的爪子拍了它的屁股一下，同时朝着沈伊心的方向，发出了我所能发出的、最响亮最凄厉的叫声！

这一次，沈伊心听到了。她回过头，看到了正在往回驱赶Lucky的我，以及不远处那片明显危险的海域。她的脸色瞬间变了。

“Lucky！回来！”她大喊着，涉水快步朝我们跑来。

Lucky被我拍得有点懵，又听到沈伊心焦急的呼喊，终于意识到了危险，夹着尾巴，乖乖地跟着我跑了回来。

沈伊心跑到我们面前，一把抱起还在懵懂状态的Lucky，又蹲下身紧紧抱住我，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后怕的情绪透过拥抱传递过来。

“圈圈……谢谢你……又被你救了……”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奔跑还是恐惧。

周雨晴和林晚也围了过来，了解了情况后，都心有余悸。

“天啊，太危险了！幸好圈圈发现了！”

“圈圈老师果然名不虚传，这警觉性绝了！”

虚惊一场后，沈伊心不敢再大意，给Lucky重新系上了牵引绳，拴在了一处牢固的礁石上，允许它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她自己也只在浅水区玩耍，目光不时地扫过我和Lucky。

后半段的沙滩时光在更加小心的氛围中度过。夕阳西下时，天空被染成了瑰丽的橘红色，海面像是铺了一层流动的熔金。我们三个并排坐在沙滩上，沈伊心在中间，左边是靠着她打盹的我，右边是趴着啃磨牙棒、身上还沾着沙粒的Lucky。周雨晴用手机为我们拍下了这张剪影。

回家的路上，我们都累了。Lucky在公交车上就睡得四仰八叉，我则安静地趴在沈伊心腿上，任由她一下下抚摸着我的背。海风的咸味还萦绕在鼻尖，混合着她身上防晒霜和阳光的味道。

“圈圈，”她轻声说，像是梦呓，“有你在，我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了。”

海边的兴奋与那场小小的虚惊，像退潮的海水般渐渐平息。回到家，我们都带着一身阳光、海风和细沙的气息。沈伊心第一件事就是仔细地给我和Lucky清理。她用温热的湿毛巾耐心地擦拭Lucky沾满沙粒的爪子与肚皮，Lucky舒服地仰躺着，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轮到我了，她动作更加轻柔，避开我的脸，小心地梳理着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的毛发，特别是爪子缝里难以清除的细沙。

“圈圈是爱干净的，对不对？我们把它弄得漂漂亮亮的。”她一边梳理，一边柔声说着。我顺从地让她摆弄，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清理完毕，我们俩都恢复了往日的清爽，只有脖颈上红色项圈的纤维里，或许还藏着几粒来自远方的、金色的沙砾，偶尔会随着动作散发出淡淡的海水味道。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回归了暑假特有的慵懒节奏。沈伊心不再需要早起赶去学校，但她依然保持着规律的作息。早晨，她会带着我和Lucky在小区里散步，迎着初升的太阳；上午，她会看会儿书，或者打理阳台上的花花草草，那盆薄荷在我的“监督”下长势喜人；下午，则通常是我们的休闲时光。

一个闷热的午后，窗外知了聒噪地鸣叫着，室内开着空调，一片凉爽。沈伊心坐在地毯上，面前摊开着那本厚厚的相册，旁边还放着她正在制作的、记录我们生活的剪贴簿。Lucky四脚朝天地睡在空调出风口附近，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我原本蜷在沈伊心腿边假寐，却被她翻动相册的声音和时而发出的轻微笑声吸引。我抬起头，凑过去，用鼻子嗅了嗅那些被定格在纸上的时光。

她指着一张照片给我看，那是我刚被她救回家时，浑身脏兮兮、眼神惊恐地缩在纸箱角落的样子。“圈圈你看，这是你刚来的时候，像个小可怜。”她又翻过一页，是我端坐在书桌上，“监督”她写作业的照片，眼神严肃。“这是圈圈老师在上课。”还有Lucky刚被救回来，腿上打着石膏，怯生生望着镜头的模样；有我们戴着新项圈在山顶亭子里的合影；有在沙滩上拍的、迎着夕阳的剪影……

她一边翻看，一边低声讲述着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声音里充满了感情。当她翻到最近那张沙滩剪影时，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我们三个依偎的轮廓，沉默了片刻。

“圈圈，”她忽然轻声说，目光没有从照片上移开，“有时候我觉得，不是我在养你们，是你们在一点点地修补我。”

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她把我抱到膝盖上，让我能更清楚地看到相册。“你看，以前的照片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家里空荡荡的，心里也空荡荡的。爸爸妈妈总是很忙，同学们好像都有自己的圈子……我觉得自己像一座孤岛。”她的手指划过那些她独自一人的、笑容有些勉强的旧照。

“但是你看现在，”她的声音明亮起来，指尖点着后面有我和Lucky出镜的每一张照片，“家里总是有声音，有温度。你会叫我起床，会陪我学习，会在我难过的时候安慰我，甚至……还会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我。”她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把我搂得更紧了些。

“Lucky虽然总是傻乎乎的，但它毫无保留地信任我，需要我。因为你们，我认识了林晚、雨晴她们，和邻居的关系也变好了，连爸爸妈妈……他们现在打电话回来，问得最多的就是你们。”她笑了笑，眼泪却滑落下来，滴在我的皮毛上，温热一片。

“是你们把我从那个孤零零的世界里拉了出来，教会我怎么去关心，去负责，去守护，去……感受那么多那么多的快乐和温暖。”她用手背擦去眼泪，低头看着我，眼圈红红的，笑容却无比灿烂，“所以，是你们在修补我，把我修补成一个更完整、更快乐的人。谢谢你们，圈圈，还有Lucky。”

她的话，像最轻柔的羽毛，拂过我的心。我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回应，只能伸出舌头，轻轻地、认真地舔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咸咸的，带着她独有的、让我安心的气息。

然后，我跳下她的膝盖，走到那本摊开的剪贴簿前，用爪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我们三个的沙滩剪影，往相册里代表“现在”的页面更中心的位置推了推。

“喵。”我抬起头，看着她。

沈伊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她眼中的水光再次汇聚，但这次是喜悦的闪光。她用力点头：“对！我们现在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拿起笔，在剪贴簿的那一页郑重地写下一行字：

“我的家人——圈圈、Lucky，和我。我们在一起的，最好的时光。”

窗外，知了声依旧，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成温暖的橙色。沈伊心合上相册，把我和睡眼惺忪醒来的Lucky一起拥入怀中。我们三个在地毯上滚作一团，笑声和猫叫狗吠声充满了整个房间。

暑假的日子像浸了蜜，甜得粘稠而缓慢。海边的记忆和那个午后的倾谈，仿佛给沈伊心注入了新的能量。她开始更积极地探索与我们共处的方式，不仅仅满足于日常的喂食和陪伴，而是试图将我们更深地融入她的生活轨迹，或者说，她更深入地融入由我们共同构成的生活里。

一天，她兴冲冲地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几个扁平的硬纸板和一些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卡通贴纸。

“圈圈，Lucky！我们来做个好玩的东西！”她盘腿坐在地毯上，眼睛闪着孩童般的光彩。

我和Lucky好奇地围了过去。Lucky试图用鼻子去拱那些贴纸，被沈伊心轻轻推开。“这个不能吃，Lucky。”她笑着，然后拿起硬纸板，用马克笔在上面画起了格子，又写上一些字。我认出其中几个简单的，比如“喂食”、“梳毛”、“玩球”，还有一些更复杂的。

她忙活了好一阵，一个简陋却充满童趣的“家庭任务完成表”诞生了。表格最上方用彩笔写着“圈圈 & Lucky 每日成就”，旁边还画了一只抽象的猫和一只抽象的狗。格子分为三列，一列是任务图标和文字，一列画着猫爪印，一列画着狗爪印。

“看，”她指着表格，对我们，更像是对自己解释道，“以后，圈圈如果一天都没有乱抓沙发，就可以得到一个爪印贴纸！Lucky如果乖乖在尿垫上厕所，也能得到一个！还有，一起玩玩具、按时吃饭……都可以！”她拿起那些星星和骨头形状的贴纸，在我们面前晃了晃。“集满一定数量，我们就可以换奖励！比如，新的猫抓板，或者一顿美味的鲜食加餐！”

我和Lucky似懂非懂，但都被那些亮晶晶的贴纸和沈伊心兴奋的情绪所吸引。Lucky兴奋地摇着尾巴，我则甩了甩尾巴尖，表示有限的认可——听起来像是一种新的、需要遵守的“纪律”，但似乎……并不坏。

实践从第二天正式开始。

早晨，沈伊心给我们倒好猫粮和狗粮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拿着表格和贴纸守在旁边。我和Lucky在她的注视下吃完了早餐。

“很好！按时吃饭，圈圈和Lucky都很棒！”她煞有介事地说着，然后在代表“按时进食”的那一栏，分别在猫爪印和狗爪印下面，各贴上了一张金色的小星星贴纸。

整个白天，她都在悄悄观察我们。当我忍耐住爪子痒痒的冲动，没有去磨蹭那看起来无比诱人的沙发角，而是走向角落的猫抓板时，她会立刻出现，惊喜地表扬我，并贴上一张星星。当Lucky自觉地走向阳台的尿垫，她也会毫不吝啬地给予夸奖和一张骨头贴纸。

甚至，在傍晚的游戏时间，她也会因为我们配合默契地玩逗猫棒和接球游戏，而给我们各自加上一枚贴纸。

这种游戏化的“纪律”管理，效果出乎意料地好。Lucky似乎真正理解了“规矩”和“奖励”之间的关联，表现得更好了。而我，虽然对这种幼稚的把戏表面上不屑一顾，但看到沈伊心因为我们的“良好表现”而露出的、像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以及表格上逐渐增加的、亮闪闪的贴纸，内心某种被需要、被肯定的感觉，也悄悄地膨胀起来。

一周后，我们的表格上已经贴满了各种图案的贴纸。周末，沈伊心兑现了她的承诺。她给我买了一个新的、剑麻柱更高的猫爬架，给Lucky买了一包它垂涎已久的、据说添加了牛肉干的高级磨牙棒。

晚上，我趴在新猫爬架的顶端，俯瞰着这个家。Lucky心满意足地啃着它的新零食，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沈伊心则坐在地毯上，满意地看着那张贴满贴纸的表格，脸上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成就感。

“看，圈圈，Lucky，”她抬起头，对我们说，声音柔软，“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事情都可以变得很有趣，对不对？”

她拿起笔，在表格最下面空白处，画上了一个大大的、歪歪扭扭的爱心。

窗外，月色如水，繁星点点。这个夏夜，没有惊心动魄的救援，没有深刻沉重的交谈，只有贴纸、新玩具和满足的呼噜声。但我知道，这看似简单平凡的日常，正是我们之间最坚实、最温暖的联结。沈伊心在用她的方式，将责任与爱，编织成一场永不落幕的、充满创意与欢笑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