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庆 第3章 第 3 章

那首歌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新阶段。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隔着，谁都没有先去捅破，但空气里弥漫的暖昧气息却日益浓稠。

林迫出院回家，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却又截然不同。他的世界里，多了一个高频出现的亦文慕。

亦文慕依旧用各种理由往他家跑，频率高得几乎像是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宿舍。林迫则开始了一种笨拙又隐秘的“追求”——虽然他自己可能都没明确意识到这算追求，他只是顺从本心，想对亦文慕好。

他知道亦文慕工作忙起来饮食不规律，胃不太好。于是，当亦文慕又一次在饭点后匆匆赶来，抱怨着还没吃饭时，林迫会默默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端出一碗热气腾腾、清淡却香气扑鼻的蔬菜鸡蛋面，或者是一碗熬得软糯养胃的小米粥。

第一次的时候，亦文慕看着那碗卖相极佳的面条，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还会做饭？” 林迫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声音很低：“只会一点…简单的。” 亦文慕吸溜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这还叫简单？好吃欸！林老师深藏不露啊！” 林迫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后来，这几乎成了惯例。亦文慕来蹭饭（他甚至开始主动点菜），林迫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安静地忙碌。亦文慕会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和专注的侧脸，嘴里不停说着局里的趣事，或者吐槽某个难缠的当事人。林迫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偶尔发出一个单音节回应，但氛围却温馨得不像话。

亦文慕有次随口提了句晚上要熬夜整理卷宗。第二天他来的时候，林迫就默默递给他一个保温杯，里面是泡好的枸杞菊花茶，旁边还放了一小盒切好的水果。 “哟？这待遇！”亦文慕受宠若惊地接过，笑得眼睛弯弯，“我们林老师也太贴心了吧！” 林迫耳根微红，没说话，只是低头摆弄着电脑，假装很忙。

林迫甚至开始留意亦文慕的喜好。他注意到亦文慕喝可乐只喝冰的，吃炸鸡喜欢配甜辣酱，玩游戏时遇到难关会不自觉地皱鼻子。他默默记下，然后在下一次亦文慕来时，冰箱里总会冰着几罐可乐，点外卖时会特意备注甜辣酱，甚至会在亦文慕卡关时，假装不经意地瞥一眼屏幕，然后轻声说：“试试左边那个通道呢？”

他的“追求”方式安静得像猫，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没有花里胡哨的礼物，只有这些细碎日常里的体贴入微。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入侵，慢慢渗透进亦文慕生活的每一个缝隙。

亦文慕显然全盘接收，并且乐在其中。他享受着林迫这种笨拙的关心，甚至会得寸进尺地“撒娇”。 “林迫——我肩膀好酸啊，昨天扛设备扛的。” 林迫会犹豫一下，然后慢慢走过去，伸出手，力道生疏却认真地帮他捏捏肩膀。亦文慕就舒服地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大猫。 “林迫，这电影好无聊，我快睡着了。” 林迫就会默默把遥控器递过去，示意他换台。

他们的互动越来越多，肢体接触也变得自然。偶尔肩膀碰着肩膀坐在沙发上看电影，亦文慕会极其自然地把手搭在林迫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像一个无声的怀抱。林迫起初会僵硬，后来渐渐放松，甚至会在那只手臂偶尔不小心碰到他时，心跳加速却并不躲开。

有一次，亦文慕感冒了，声音嗡嗡的，还坚持要来送案子的后续资料。林迫看着他明显精神不济的样子，微微皱眉 “你...吃药了吗？”他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 “忘了……”亦文慕揉着鼻子，浑不在意。林迫没说话，转身就去翻箱倒柜地找药箱，倒了温水，看着亦文慕把药吃下去，又强硬地把他按在沙发上休息，给他盖上了薄毯。亦文慕躺在沙发上，看着林迫为他忙前忙后的身影，忽然笑了笑，声音因为感冒而有些沙哑：“林迫，你这样……好像我老婆哦。” 林迫正在倒水的手猛地一抖，水洒出来一些。他整张脸瞬间红透，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 亦文慕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笑得更大声了，虽然因为鼻塞笑得有点滑稽，但眼神里的愉悦和温柔却满得快要溢出来。

林迫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他背对着亦文慕，手指紧紧抠着杯子边缘。亦文慕没有明确回应他的感情，却又无处不在纵容和回应着他的靠近。这种暧昧不清的状态，让人心慌意乱，又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他知道，自己早已深陷其中。那份依赖和感激，早已悄然变质，发酵成了更浓烈、更无法割舍的情感。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或者一个指令，鼓足那最后的勇气，去捅破那层早已形同虚设的窗户纸。

而此刻，躺在沙发上的亦文慕，闭着眼睛，嘴角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林迫那些小心翼翼又无比真挚的“好”，他怎么会感受不到？他只是觉得，这样慢慢来，看着这只敏感胆小的小动物一点点主动靠近，依赖自己，信任自己，的感觉…… 真好。

一天，亦文慕神神秘秘地给林迫发消息：「带你去见个人，我们队的大美女哦」

林迫有些犹豫，他对于接触陌生人依旧本能地抗拒。但发来邀请的是亦文慕，他最终还是回复了一个「好」。

亦文慕开车来接他，一路哼着歌，心情很好的样子。车子最终停在一家氛围温馨的猫咖门口。

“见人……为什么在猫咖？”林迫看着玻璃窗内慵懒舔爪子的猫咪，有些困惑。

“因为她是个猫奴，而且这里氛围轻松，适合你。”亦文慕笑着推开门，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刚进门，一个身影就从角落的卡座里站了起来，笑着朝他们挥手：“亦队，这边！”

林迫望过去，看到一个穿着简单针织衫和长裙的女生，一头乌黑的长直发如瀑般垂下，衬得一张小脸愈发白皙。她生了一双极漂亮的狐狸眼，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显得妩媚，却因眼神清澈明亮而透着一股聪慧又开朗的女大学生气质。她看起来年纪很轻，充满了活力。

“介绍一下，”亦文慕带着林迫走过去，语气熟稔，“这位是秦抑楠，秦法医，多亏了她，重新尸检找到了关键证据。” 他又转向秦抑楠，拍了拍林迫的肩膀：“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林迫。”

“你好呀，林迫。”秦抑楠笑起来，狐狸眼弯弯的，主动伸出手，态度落落大方，“别听亦队瞎吹，我就是做了本职工作。倒是你，真的很了不起，坚持了那么久。”

林迫有些局促地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尖，很快松开，低声道：“谢谢你，秦法医。” “哎呀，别叫法医，太生分了，叫我抑楠或者秦姐都行——虽然我可能比你还小点？”她俏皮地眨眨眼，丝毫没有专业人士的架子，反而像邻家学姐一样亲切。

三人落座，几只猫咪立刻凑过来蹭腿。秦抑楠显然是个熟客，熟练地抱起一只胖橘猫放在膝盖上挠着下巴。

亦文慕去前台点饮料。座位上暂时只剩下林迫和秦抑楠。

林迫有些紧张，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

秦抑楠一边撸猫，一边看似随意地开口，声音很温和：“事情我都听亦队说了。真的很抱歉，系统内部出了这种纰漏，让你和你妹妹承受了那么多不必要的痛苦。”她的语气很真诚，带着歉意和同情，但并没有过分的怜悯，让人感觉很舒服。

林迫轻轻摇了摇头。

“不过，”秦抑楠话锋一转，眼里闪着光，“亦队那家伙，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吊儿郎当不太靠谱，但关键时刻非常靠得住。他为了你这个案子，可是连着熬了好几个大夜，把那些监控录像翻来覆去地看，眼睛都快熬红了，就为了找出那个模糊的影子。还天天跑去烦物证科和技侦的同事，催他们出结果。”

她说着，忍不住笑起来：“我们都快被他烦死了。但他就是这样，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她的话语里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却让林迫的心微微一动。他抬起头，看向正在马路对面的咖啡店和店员说话的亦文慕的背影。

没过一会儿，亦文慕端着饮料回来了，把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到林迫面前，自己拿了杯美式，又递给秦抑楠一杯看起来花里胡哨的特调。

“聊什么呢？”亦文慕随口问。

“在夸你认真负责，是个人民好警察。”秦抑楠笑嘻嘻地接过饮料。

“现在才知道？”亦文慕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缕小辫子也跟着晃了晃。

接下来的时间，氛围出乎意料地轻松。秦抑楠性格开朗健谈，知识面又广，从猫咪的习性聊到最近的电影，再到一些不涉及**的、有趣的案子见闻。她很会照顾气氛，不会冷落林迫，总会巧妙地把话题引到他可能感兴趣的方向，但又不会逼他说话，给予他充分的安静空间。

亦文慕在一旁时不时插科打诨，和秦抑楠斗嘴，像一对欢喜冤家。

林迫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亦文慕或秦抑楠看过来时，微微笑一下。但他紧绷的神经确实在这样舒适的氛围里慢慢放松了下来。他听着亦文慕和秦抑楠默契的对话，心里隐约明白了亦文慕带他来的用意——不仅仅是认识一个新朋友，更是想让他看到，这个世界除了冰冷的罪恶和残酷的真相，还有像秦抑楠这样阳光正直、充满活力的人，还有轻松愉快的日常。

离开猫咖时，夕阳正好。

秦抑楠和他们道别，临走前还对林迫说：“以后没事可以常来玩啊，这家猫咖的猫咪脾气都超好。或者让亦队带你来找我玩也行，我知道好多好玩的地方！”

亦文慕笑骂：“你别带坏他！”

回去的车上，林迫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忽然轻声说：“秦法医……人很好。”

“是吧？”亦文慕笑着看了他一眼，“她可是我们局的宝贝，技术过硬，心态也好，跟个小太阳似的。我就觉得你该认识一下这样的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稍微认真了些：“林迫，世界很大的，不全是糟心事。以后……我多带你看看？”

林迫转过头，看向亦文慕被夕阳勾勒出柔和光边的侧脸，心脏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柔软而熨帖。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亦文慕带来的光，似乎正在一点点地，帮他照亮更多的地方。而认识秦抑楠，就像是亦文慕特意为他指明的、另一颗温暖而明亮的小星星。

日子仿佛被亦文慕这只突然闯入的、活力过分旺盛的“大型犬”拖着，开始加速向前奔跑。林迫的生活不再是医院和家两点一线灰暗的重复。

亦文慕践行着他的承诺——“多带你看看”。他的方式直接又有点蛮不讲理，很少问“你想不想去”，大多是“我拿到两张票”、“我发现一家超好吃的”、“秦抑楠说那边有个展不错，一起去看看？”。

林迫多数时候只是被动地跟着，像一颗被引力捕获的小行星，环绕着亦文慕这颗恒星运行。他去看了画展，虽然大部分看不懂，但亦文慕和秦抑楠在旁边煞有介事地讨论色彩和构图时，他听着也觉得有趣；他被拖去吃了辣得冒火的火锅，眼泪鼻涕一起流，亦文慕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手忙脚乱地给他递冰饮料；他甚至被拉着去了次郊外的徒步，虽然没走多久就累得脸色发白，被亦文慕强行按着休息，但呼吸到的山林空气确实带着自由的味道。

秦抑楠也真的时不时加入他们。她像个万能的活动策划，总能找到各种新奇有趣又不会让林迫感到太 overwhelmed 的事情。有她在场，气氛总是格外轻松，她那种天生开朗和正义感混合的气质，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

一次三人看完一部悬疑电影，坐在咖啡馆里讨论剧情。秦抑楠犀利地分析着凶手作案手法的漏洞，亦文慕则从侦查角度吐槽电影里的警察有多不专业。林迫安静地听着，偶尔被问到看法，才会小声说一两点关于人物动机的理解。

“哇，林迫你看得很细啊！”秦抑楠惊讶地睁大狐狸眼，“这个角度我都没注意到！” 亦文慕与有荣焉地搂住林迫的肩膀，得意道：“那当然，也不看是谁带来的朋友？我们林老师可是搞创作的，洞察力一流！” 林迫被他搂得身体一僵，耳根悄悄红了，却没有躲开。

这种被自然纳入一个圈子、被认可、被夸奖的感觉，对林迫来说陌生又令人贪恋。

当然，更多的时候，还是他和亦文慕独处。亦文慕似乎彻底把他的小公寓当成了第二个窝，下班没事就溜达过来，有时带着宵夜，有时只是单纯地过来“充充电”——他是这么说的，理由是林迫家安静，能让他从局里的嘈杂里喘口气。

他会霸占沙发的一半，一边处理文件一边和林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会抢林迫的游戏手柄，美其名曰“指导”，结果自己玩得大呼小叫；会在林迫熬夜赶稿时，虽然哈欠连天却坚持陪在旁边，最后自己先抱着抱枕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

林迫的“追求”也在继续。他记住了亦文慕所有的偏好：咖啡要加多少糖和奶，吃鱼讨厌刺多的部位，看电影喜欢坐偏后的位置……并悄无声息地将这些细节融入日常。亦文慕的杯子总是满的，挑出来的菜都是他爱吃的，家里的零食柜渐渐被亦文慕喜欢的牌子占领。

一次亦文慕感冒加重，有点低烧，却还想着跑来。林迫难得态度强硬地阻止了他，自己查了食谱，笨拙地熬了粥，又仔细装了药，打了个车送去亦文慕的宿舍。

亦文慕开门时看到是他，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他那间单身宿舍乱得可以，林迫却面不改色地走进去，放下东西，先是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眉头皱紧，然后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散落的衣服和外卖盒子，又把粥倒出来晾着，督促他吃药。

亦文慕裹着毯子，看着林迫在他不大的宿舍里安静忙碌的身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暖又涨。他哑着嗓子开玩笑：“林迫，你这样……我真要离不开你了。”

林迫正在给他叠衣服的手顿了一下，没回头，耳廓却慢慢红了。

亦文慕看着他微红的耳朵尖，心里那点模糊的念头越来越清晰。他享受着林迫的好，依赖着林迫带来的宁静，也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林迫对他而言，早已超出了“同情”、“责任”或是“朋友”的范畴。

他只是还在等。等林迫更勇敢一点，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而林迫，在亦文慕日复一日的“阳光普照”和秦抑楠这样的朋友带来的正向反馈下，内心的坚冰和厚重的自我保护壳，确实在一点点融化、剥落。他依旧敏感，依旧会不安，但看向亦文慕的眼神里，依赖和眷恋越来越浓，那份小心翼翼的“好”，也渐渐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想要独占的意味。

他像一株长期不见天日的植物，终于被移到了阳光下，虽然开始时瑟缩，却本能地追逐着温暖，舒展枝叶，悄悄生长。

周末，亦文慕又兴冲冲地计划着：“听说新开了家密室逃脱，秦抑楠说特别好玩，我们叫上她一起去？” 林迫正在给窗台上的小绿植浇水，闻言手指顿了顿。他沉默了几秒，第一次，对亦文慕的提议表达了轻微的异议：“……就我们两个人去……不行吗？”

亦文慕愣了一下，惊讶地看向林迫。

林迫说完就后悔了，垂下眼睛，手指无措地捏紧了喷水壶，像是害怕被拒绝，又像是懊恼自己提出了过分的要求。

亦文慕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软成一滩水，随即涌上来的是一阵巨大的惊喜。他走过去，拿走林迫手里的喷水壶，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行啊！怎么不行！二人世界更好！我这就把秦抑楠鸽了！”

林迫抬起头，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没想到亦文慕答应得这么爽快。看到亦文慕脸上毫不掩饰的开心笑容，他心底那点忐忑瞬间被熨平，一种微妙的、甜丝丝的感觉悄悄蔓延开来。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亦文慕想，或许，他不用等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