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浮屠 第57章 第 57 章

chapter 57

沈放隐约能明白她的意思，他笑着抓住她的手，问是什么？

孟薇盯着他的眼睛，漆黑的房间里，她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却依旧能感受到那道温柔缱绻的目光，像一张柔软的大网，通透地包住了她。她咬了咬唇，没有问出口，只拽住他的衣领，然后借力吻上去，啃他的唇瓣。

一种木调的沉香气味。

他像佛陀，像古时候的人，不属于这里。

她带着一点不甘心，咬痛了他的唇。

沈放皱眉，却伸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压过来，加深了这个吻。

铺天盖地的气味涌过来，将她围住了，孟薇险些没有喘过气来，她憋着气去推他的胸膛，脸上憋得通红，喘着气说：“你欺负我。”

沈放只是笑，伸手去勾她鬓边散落下来的头发，看见她稍显绯红的脸庞。

孟薇顺势爬在他胸前，一边嘟囔一边去解他的扣子。沈放伸手抓住她的手，喊了她一声：“阿薇……”

孟薇停住手，长睫垂下来，静静沉默了许久。

沈放看穿她的心，抓着她的手，道：“阿薇，你知道么，表达爱情的方式有许多种。”

孟薇明白他再一次拒绝了她，一如在东京的那个晚上。一而再，再而三，她也并不是勇于奔放的人。

她笑了下，哦了一声，问他：“那这一种算么？”

沈放伸手替她整理头发，拨开露出那张小巧的脸庞，她比从前瘦了许多，小而圆的一张脸，添上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风霜。

他明白，是那几年的缘故。

沈放对她说：“算，但那配不上我对你的爱。”

孟薇轻怔，抬起头看他，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光明正大，且不分明说地告知她，他爱她。

他将这份爱说得这样宏大，宏大到甚至让她觉得恍惚。

一别三年，加上三年前，他们之间，也不过只那半年的时间，虽说是半年，可那半年里，真正相处的时间，又少之又少。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迷恋沈放，或许是她太孤单太寂寞，又或许是那颗反叛的心在作祟，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沈放的爱，会达到深爱的地步。

像她不相信自己的爱一样，她也无法理解沈放对她的爱。

她太简单，简单到像是可以用一个手电筒，通体笔直地就照透了。在这个世上，她和所有人都没有什么两样，她那自诩独特的灵魂，在这万千的世界里，又渺小到甚至不起眼的地步。

他说□□的爱.欲配不上对她的爱，他将那份爱，放在了独特的位置上。这一刻，她忽然自卑，认定自己配不上这样宏大的爱意。

她笃定沈放爱她，可又不明白，沈放究竟爱她什么。

孟薇双眸垂下来，怕他察觉出她的自卑，调转过头去说：“你又哄骗我，你今天的甜言蜜语说的太多了，从前，你从不是这样的人。”

沈放：“你认为这是甜言蜜语么？”

孟薇：“不算么？”

“从前的或许算，刚刚那一句，不算。”

孟薇抿住了唇瓣，沉默了许久许久，她忽然问他：“沈放，你爱我什么？又有多爱？”

问出这一句，她鼓足了好大的勇气，生怕他发现，自己够不上他爱的份量。

长久的寂静，在漆黑的房间里，仿佛过了几个光年那样。

沈放忽然捧住她的脸，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他说：“阿薇，闭上眼。”

孟薇微愣，却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有一双手捂上来，捂在她的眼睛上，沈放从身后环住她，带着她下了床，房间里漆黑，连床头的夜光氛围灯也被他关闭了，寂静与漆黑让她一时有些不适应，只本能地跟着沈放走。

她不明白他的用意，下意识地喊了他一声：“沈放……”

安静的房间里，暴露了她的一丝慌张。

沈放一手扶住她，一手轻捂在她眼睛上，轻声安慰说：“不怕，跟着我。”

他带她在这个房间里往前走，然后忽然问她：“阿薇，你能感受到什么？”

孟薇拧了下眉，道：“我看不见，我也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没有。”

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是，什么都没有，漆黑的世界里，什么也没有。这个世界，除了漆黑，就只剩下寂静无声，而我爱你，就像是在黑暗中，拉你的手。阿薇，这个世界太荒诞，荒诞到一切都像是假的，那样不真实，那样残忍，我无法告诉你，我究竟有多爱你，我只能告诉你，这漆黑的荒诞里，你是我唯一只想要的。”

孟薇愣住了，这是沈放第二次告诉她，这个世界太荒诞，第一次，是三年前，他要与她分手那一回。那时候，她以为是他拒绝她找出来的荒唐言论，可再一次，他再一次这样告诉她，直觉告诉她，沈放感知到的世界，与她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才是真正的，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相爱也变成了一件荒唐的事情。两个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注定要是悲剧收场。

本能地，她本能地转身去拥他。

像母亲抱孩子那样抱他，不知道为何，她认定这一刻的沈放是可怜的，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的。

她也终于承认，他们的确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可在这一刻，她也忽然明白过来，他说的他是个过时了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因为被这个世界抛弃了，所以才会过时。

他以一种凝望的方式来爱她，退缩、不勇敢，全都是这一种方式的附带诠释。

她懂他，她的确是懂他的。

这个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比她更懂他。他们是灵魂契合的一对。

他们一起度过了荒唐的十月。

这个世界也不过是由记忆堆积而成的，像满地的瓜子皮，昭示着存在，凌乱夹杂，实则空荡无存。到底荒诞。

报纸的事情也不过月余，便就再没有人提起。

她向公司邮件了辞呈，邮件是十天前就已读了的，只是没有回。

十一月七号那天，沈放去了公司。她回公寓拿东西，出门的时候，在楼道里碰见了丁子晋。

丁子晋站在那里，一身的黑色西装，裁剪合体，肩阔背挺，他比沈放高一些，可这一刻，他站在那台阶之下，孟薇站在高处低眸看他，只觉得他也不过如此。

沈放没有告诉她，母亲的那场舆论是谁主导，甚至还有掩饰的意思。

再明显不过，值得他这样的，除了不想伤害她，没有第二个理由。

也恰是他这样，才让她笃定，事情是丁子晋做的。

她这时候尚可明白丁子晋的做法，多年执念，到如今，也不知道还剩下些什么，他说他爱她，或许不过是占有欲与不甘作祟。

孟薇没有看他，手里端着纸箱下楼，路过的时候，丁子晋抓住了她，“薇薇……”

孟薇停住脚，依旧没有看他的脸，声音淡淡，开口道：“丁子晋，从此以后，我只当没有你这个朋友。”

她挣开了他的手掌，继续向下走。

“你依旧还是选择了沈放，是么？”声音从身后传来。

孟薇停住，默默了良久，终于开口：“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们相识多年，纵然无法相爱，可至少称得上朋友二字，可到今天我才明白过来，我们根本不是朋友，甚至另一种程度上，你恨我。不是么，因为恨我，所以你才会做出这么多的事情，而你说的爱我，其实才是最大的伪装。”

丁子晋听见她这番话，低头笑了下，自嘲道：“何必如此，你不爱我，所以我所做的一切，你都看不上。你也终究还是选择了沈放，既然爱他，又何必答应和我订婚。”

“我说过，一切和沈放无关。我们之间的事情，从来和他无关。”

丁子晋依旧是笑，“怎么会无关呢，你选择了他，所以我们之间的一切，你又全都不作数了。薇薇，不论你相不相信，我爱你。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比我爱你，你相信么？”

孟薇沉默住，没有说话。

他继续道：“或许你爱他，可我想看一看，你究竟能爱他到什么样的地步？”

丁子晋抬头，瞥见楼下站着的身影，与他遥遥相对着，曾几何时，他以为沈放会放手，他那一击，没能让孟薇回到他的怀抱，却亲手给沈放递了一个机会。

或许是他的问题，那一击，不该对孟薇，他应该针对的人，是沈放。

丁子晋离开，从沈放身旁走过，没有半刻的停留，也没有半分交涉。

孟薇站在那台阶之上，看着楼梯口站着的沈放。

她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放：“刚刚到。”

孟薇掀眉，道：“你都听见了？”

沈放抿唇，说：“听见了，我听见他说爱你。”

孟薇轻愣了下，对他说：“你吃醋了？”

沈放笑：“是啊，我吃醋了，有一个这样爱你的男人，我不仅吃醋，还会自卑。”

孟薇心口陡然一颤，她走向他，将箱子放在地上，然后踮起脚去抱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她说：“沈放，你不要和我说这样的话，我爱你，所以就对你衍生出了一切感受，包括我会心疼你这一种。”

沈放回抱她，手掌扶在她腰间，他忽然开口说：“阿薇，我们离开吧，好不好？”

孟薇抬头看他，他不勇敢，她从前是见识过了的，香港那一回，他就选择了退缩和回避，可这一次，依旧还是不勇敢，可他却选择了和她一起。

或许丁子晋说得对，因为爱他，所以他的一切都可以被原谅，她不知道自己能为沈放做到什么样的地步，她也不愿意相信，那一刻的孟薇是她自己。

可在这一刻，她愿意为了沈放，飞蛾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