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武死得蹊跷,长英相信仇风的人品,而且他也亲眼目睹陈武离开,可是根据章初所言,陈武是被人按在水中溺死,究竟是谁杀了陈武?
直到回到谢府,这个问题依然盘旋在长英的心头久久不曾解开。
谢诚见他外出归来,和蔼地问道:“出去一趟,可有收获?”
长英见谢诚,弯腰拱手作揖道:“回干爹,孩儿出去只是想要熟悉梁州风土,之前来得匆忙,后又遭劫,所以这次总算有了机会在梁州城内好好体验一番梁州的风土人情。”
谢诚捻须而笑,问道:“听说你去了府衙?”
“回干爹,长英送干娘回府时见到城中贴满的公告,想起那具尸体我曾见过,乃为匪徒所伤。”
“照你这么说,这山匪实在是罪大莫及。”谢诚一脸痛恨,又试探地问道:“那你觉得,剿匪一事是否可行?”
长英眉角一跳,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谢诚:“当然该剿,长英才受山匪劫掠之苦,从长英的角度来看,山匪烧杀抢掠,已成为梁州隐患,今日是干娘,明日就可能是干爹,堂堂知州大人的家眷他们都敢动手,以后更敢做出更加恶劣的行径,今日匪患不除,待到以后,更难平息。”
谢诚的手不住地捋着胡须,一双眼睛看透人心一般,他盯着长英道:“依你所见,这匪必剿不可?”
“是!”
谢诚似乎对长英的回答很是满意,点点头让长英回房,长英躬身离开之后。管家上前为谢诚换上新茶,疑惑地问道:“老爷何必如此问?”
“你觉得夫人能从虎狼之穴中逃出,是运气所致还是有其他原因?”
“难道老爷觉得……”管家的话没说下去,他将目光投向长英离去的方向。
谢诚轻轻地用茶盖拂去漂浮的茶叶:“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有妖,便要捉妖,还得看看这妖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长英回到院中,谢景曜正躺在院中的摇椅上,手上拿着一本书看着,旁边的丫鬟为他掌着风。
看见长英回来,他头也不抬,长英见他这副样子,也没想理他,正准备回房。
突然,他回过头,走到谢景曜身边,谢景曜吃一堑长一智,立刻提防起来。
长英上下打量着谢景曜,最终将视线定在谢景曜早上受伤的位置:“还疼吗?真是抱歉啊,弟弟~”长英虚伪的语气激怒了谢景曜,他瞪着长英,如果眼神能杀人,长英一定已经被他杀了无数遍。
旁边的丫鬟被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吓到,微微后退两步,唯恐被战火波及。
“常婴!”谢景曜叫道,“你不要得意!我一定会给你好看的。”
“嚯,给谁好看?就凭这小孩子的恶作剧吗?”长英挑衅地笑道,他指着自己的房门说,“房门上放个盆花了你不少力气吧,可惜不太成功。”还在楚城的时候,王若时就想用这招对付他,没想到到了梁州,这谢家少爷竟然还用这么傻瓜的招数。
长英嘲笑谢景曜愚笨,谢景曜起身一脚踢开脚边的矮凳,气冲冲地往回走,却被长英一把揪住头发,推向房门,门上的水盆顿时翻下来,将谢景曜浇了个正着,黄铜色的盆砸在地上,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丫鬟连忙上前为谢景曜擦拭,却被谢景曜一把挥开,亏得长英在旁边扶住她。
“玩不起就别玩,”长英一边讥讽道,“害人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也会被别人害吗?拿不相干的人撒气,也算是个男人?”
一边又小声询问丫鬟有没有什么事,丫鬟惊慌地摇了摇头,长英让她先下去,有事的时候会叫他,丫鬟得了保命金牌一般连忙捂着脸跑了出去。
冰冷的水顺着谢景曜的头发滴下来,此刻的他头发湿乱,衣袍上狼狈地滴着水,完全不像是之前昭昭公子的模样,他一步一步地靠近长英,长英目光灼灼,直视着谢景曜,将谢景曜眼中的阴沉看得无所遁形。
“常婴!我会让你知道我是不是男人的!”他沉声道。
长英无所谓地耸肩道:“好啊,我等着。”
谢景曜与长英擦肩而过,临走前,留下阴冷的一瞥,长英揉了揉胳膊,方才冷气从谢景曜身上冒出来,冻到他了。
长英:看来他用的是浸过冰的冷水。
夜半时分,章初见到了仇风,一个肤色微黑的北方汉子,粗犷浓重的眉眼几乎要溶于夜色中。
“仇风?”
“章初?”
两人同时发出疑问。
章初开口道:“长英今天与我提过你,我知道你会来找我。”
仇风将胳膊横在胸前,眼神冷漠:“长英与我说过,等他见过你,我便可以来找你,将曾经仇家一案的所有细节告诉你。”
一人站在屋内,一人站在屋外,各有防备,又为了不惊动他人,轻声说着话。
仇风将济民药铺的事件经过告诉章初,说完便跃上房檐,正要离开,章初叫住他:“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仇风警觉地看着章初:“什么忙?”
“陈武死了——就是之前跟在长英身边的护卫……”章初想到就是这个人将长英卷进这一场风波,呼吸一滞,他很快恢复冷静,“我怀疑凶手和悦来客栈有关系,帮我盯着悦来客栈的掌柜。”
“好!”仇风应得利落,随即跳下屋檐,消失在章初眼前。
章初长舒一口气,虽然看不清仇风面容,但是……他回忆方才提起长英时,对方在月下的面容稍有缓和,不由得又有些紧张。
长英正会着周公,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乍然惊醒,却看到一张脸贴在自己面前。他反应敏捷,一巴掌挥过去,打个正着,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室内。
“原来不是鬼啊。”长英翻了个身,将那张脸抛在脑后。
“啊!”谢景曜的尖叫声响起来,“有鬼啊!”
长英坐起身,睡眼惺忪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谢景曜:“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坐在地上干什么?”
谢景曜连续吃了两次瘪,捂着被扇红的脸,指着长英结结巴巴地说:“你……睡觉……为什么要在……后脑勺……贴张……鬼脸?”
长英笑嘻嘻地撕下贴在后脑勺上的画,展示给谢景曜看:“这可不是什么鬼脸,这是钟馗像,是捉鬼用的,你没见过吗?”月色朦胧下,青面獠牙的钟馗像格外狰狞。
谢景曜气得牙痒,他骂道:“你有病啊,在谢府里捉什么鬼!”
长英又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起身点上灯,扶起谢景曜道:“不瞒你说,我曾与一位天师学习过,他教过我查妖探鬼,以及如何克制,刚进这间院子的时候,我就感觉这院子里不对劲,这满丛的竹子养的是阴气,阴气最容易养鬼了,我刚进院,便发现这丛竹子阴气甚重,估计在这府中或者这城中有什么冤死或者枉死之人,他们养魂之处就在这院里。”
长英放开谢景曜,将钟馗像贴在床头,微微翻着眼睛说道:“想要抓鬼,这钟馗像必不可少,我便每晚带着它入睡。”
谢景曜被长英吓到,不断地看向屋子四周,小声嘀咕道:“真的假的,不会吧。”
长英猛地凑过去,吓得谢景曜向后一跳。
“你不信?”
谢景曜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抓住长英的胳膊瑟瑟发抖。
长英话锋一转,疑惑地问道:“话说回来,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谢景曜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好意思说自己想要吓长英,悻悻道:“这是谢府,是我家,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的房间有什么稀奇。”
“照你这么说,你在谢府是通行无阻喽?”
“那是当然!”谢景曜捂着刚才被摔到的屁股,躺到长英的床上,“你的房间我来得,你的床我也躺得。”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被长英所说的话吓到。
长英跟着躺上去,大剌剌地张开手脚,将谢景曜挤到拐角,不好意思地抱歉道:“我睡相不太好,你不介意吧。”
谢景曜也只能咬着牙说不介意。
长英闭着双眼,将胳膊和脚架在谢景曜身上,缠得谢景曜动一下也困难。他打算煎熬着等到天亮,眼睛却逐渐合上,没想到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床头贴的钟馗像也不见了。
长英十分熟练地喊他去前厅见客,似乎昨天什么也没发生,谢景曜记仇地翻了个身,对长英的话不做理会,长英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走了。
谢景曜气哼哼地坐起来,看着长英走向前厅,心中烦闷,胡乱地将脚边的凉被踢做一团。
令长英没想到的是,谢府竟来了不速之客——城中巨贾姚鸿轩,他不像一般的富商膀大腰圆,而是身材干练,穿一身玄色罗裳,衣服上由金银双线绣成暗纹,三十五岁上下的年纪,却透着商人身上罕见的清高气质,正与谢诚谈笑风生。
谢诚看见长英,笑呵呵招呼道:“快来见过姚先生,这可是一位稀客。”
长英照旧拱手作揖,做足礼数,面带微笑站在谢诚身旁。
姚鸿轩长着一张端方国字脸,对长英笑了笑,又对谢诚道:“这就是救出谢夫人的少年英才吧,果真不寻常,青松立雪,眉目如画,这眉间的一颗朱砂痣堪称点睛之笔呵!”
“姚先生谬赞了。”长英低下头去,掩饰面上的嫌弃。
就在谢诚和姚鸿轩客套之间,管家又引来一人,长英看清管家身后的人——章初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