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初和顾献琛赶在去梁州的路上,快马加鞭,一路上不得停歇。一行人刚到驿站,一封家书就送了过来,信上所写是府中夫人已前往梁州,落脚地点是梁州的悦来客栈,是章初之前安排好的,预计到达时间应该晚于章初三至五日,约在六月初十日到梁州。
顾献琛看着身边的章初嘴角上翘,挑眉道:“可是家中出了喜事?不然怎么会这么开心?”
“我很开心吗?”
“岂止是很开心,可以说是喜怒完全形于色了,这可和我认识的章初不太一样,以前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章初去了哪里了?”顾献琛笑道,“这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
章初揉了揉脸,让表情尽可能不要太过于明显,可是上翘的嘴角怎么也放不下来,他猜到黄长英绝不是会乖乖待在京城的人,可是为了他的安全,只能将他留下来,以防黄长英自己偷偷溜出来,可是他知道黄长英有自己的注意,还是给黄长英留下了地图银票,做好了安排,确保自己到了梁州,安置好一切之后黄长英再到,也免得慌乱,思及黄长英,他实在是高兴。
此时的黄长英坐在宝来钱庄的马车上,马车慢慢悠悠地向前赶,他也不着急,车上除了他还有一个车夫和仆从,都是宝来钱庄的,管家本欲让夏禾或者秋苹一同前往,可是考虑到自己是男儿身,与女子同行多有不便,多亏章初料想周到,要求宝来钱庄配上鞍马仆从一同送他前往,仆从要求是会武艺的男子,但是给管家看时,却打扮成女子模样,好让管家安心。
马车往前行走,这一路前往梁州,可见出地处偏僻,纵使是官道,路上也多有不平,马车“吱吱呀呀”驶过去,恢复男装的黄长英随马车晃悠,晕晕然摇摇欲睡。
“黄少爷,快到梁州地界了。”车夫喊道。他只知道钱庄要他送人前往梁州,送的人姓黄,是位少爷,初见时,他也惊叹眼前的少年容貌惊艳,皮肤白皙,一看就是平日里养尊处优,这相处几日下来,他倒是摸清了这位黄少爷人好讲话得很,并不是什么刁钻古怪,待人苛刻的人,有什么事,也会喊一声。
那仆从叫陈武,面色微黑,此刻正双眼紧闭,养精蓄锐,抱着一把长刀,竖在胸前,长刀是苗刀样式,黄长英曾偷偷比划过,这刀比自己的胳膊还长上一半,只是这仆从不知道是不爱说话还是不会说话,这几日从未说过只言片语。黄长英有些好奇,这样一个男子是怎么打扮成女子还让管家相信的。
突然,马车不知轧到了什么,整个车身剧烈颠簸,黄长英也随着车身晃悠向旁边倒去,陈武“唰”地睁开双眼,抽出一只手扶住黄长英,隔着衣服黄长英都能感到陈武的手很粗糙,手掌布满老茧。
“多谢。”黄长英坐直了身子,陈武这才松开手。
车夫在外面连忙喊道:“黄少爷,没事吧?”
“没事。”
“那就好,”车夫喊道,“我尽量慢点,这路上不平,也不知道这梁州府地界的路怎会这样?”
黄长英安慰道:“无事,慢慢来就行,我不着急。”
“好……”车夫的话戛然而止。
“嗖”地一声,一支利箭划破长空,将车夫钉在车柱上,鲜血从车夫的胸口溢出来,染红了粗布蓝衫。
“有危险!”陈武惊道,“你坐好,我出去看看。”说完,掀开车帘一跃而出,带着寒光的苗刀从刀鞘中抽出,映出车夫苍白的脸。
拉车的马受了惊,开始四下窜逃,坐在马车里的黄长英惊惧交加,剧烈晃动的马车让他连稳住身形都难,只能攀住车内围栏,不被甩出去,可是血腥味越来越重,血迹逐渐蔓延到车内,在马嘶中,黄长英隐约听见有刀剑相交的金属碰撞声。
马车晃荡的更厉害,黄长英觉得自己中午干嚼下去的几个馒头都要被晃出来。
突然,马被人拉住,一只手掀开了帘子,车夫的尸体“轰”地倒下来,一张惨白的脸映入黄长英的眼中,他不可控制地惊叫出来,掀帘子的不是陈武,是一个面色黝黑,留着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
长英抓紧围栏,向后退去,那大汉伸出一只胳膊,拽住长英向外拖去,动作粗暴,嘴里骂骂咧咧的,长英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他知道自己这是遇上山匪了。
彪形大汉拎小鸡仔一样拎着长英到了一个骑着马的首领一样的人面前,从长英的视角看过去,此人面色不善,身穿着黑色衣裳,长着一脸络腮胡,倒不是黝黑的肤色,只是也不白,手上架着一柄长弓,背上扬着长长的箭羽。
仇风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不住发抖的黄长英,抬起手上的弓挑起黄长英的下巴,细细打量之后,轻笑一声:“女子?”
长英咬紧牙关,嘴唇紧闭,虽然害怕,却扬起脸,神色坚毅,直视着仇风,大有一种“士可杀不可辱”的气节,方才他眼珠子转了一圈,没看见陈武,想是逃了出去,此刻只能祈求陈武找到章初带人来救他。
彪形大汉拎起长英,看了半天,终于发现长英耳边的小洞,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原来竟是一个美娇娘,我说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男子。”
长英见他们如此误会,咬牙切齿道:“什么女子,我本就是男子,要杀便杀,不必如此折辱我。”
仇风弯下腰捏住长英的耳垂,长英皮肤本就娇嫩,耳畔肌肤更是柔软白皙,仇风用力不小,登时红了一片,长英吃痛,刚要哼声,又咬牙忍住,仇风见长英被自己捏疼了,放松了手劲,缓缓摩挲道:“若不是女子,怎么有了两个耳洞,莫不是哪家公子养的兔儿爷,专走后门的?”
旁边的土匪听了都笑起来,有的朝长英吹起口哨,一时间笑声嘘声遍地。
“呸,”长英狠啐了一口仇风,骂道,“下流的土匪!”
“只会骂这句吗?”仇风轻佻地笑道,“那你可得好好练一练。”
说完,将弓背在身后,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抓住长英肩膀,使劲一抬,长英就被揽入怀中。
“你干什么!”长英伸出手胡乱挣扎道,“若要杀便杀!”
仇风长臂一拦,挡住长英伸向自己脸的手,拉着缰绳的手直接束住长英的胳膊,捏住长英下巴道:“我不杀你,今夜我要当新郎,入洞房,你这样一个美娇娘,我怎么忍心杀你。”
“哦!”身后的土匪发出一阵阵起哄声。
长英气急,也不顾自己是在马上还是在地上,手被困住,他还有脚,抬脚便向后踢去,仇风高黄长英许多,也比黄长英体健许多,自然不把黄长英这些挣扎放在眼里,抬手抽了马屁股一鞭,夹着马肚子,朝山中赶去,黄长英挣扎着如同困住的小兽,仇风的手脚胸膛就是那坚实的栏杆,困住黄长英,难以脱逃。
到了山上,仇风从马上的口袋内抽出两根长绳缚住长英的手脚,将人往背上一架,就带着人进了东厢房。
“你放开我!”长英挣扎着叫嚷,“我不是女子,我是男子,你放开我。”
后面的土匪调笑道:“这小娘子还怪烈性的,长得好看又烈性,我喜欢。”
“你喜欢有屁用啊,没见头喜欢嘛,这么久了,你啥时候见过头把小姑娘往自己房里带,以往的妇孺不是放了就是留了,啥时候头说过这么多话。”
“我就说说嘛,这小娘子长得太好看了,皮肤又白又嫩,你不知道,一双眼瞪着人就跟撒娇似的,要是头不喜欢,我就给人留下了。”是起先那个彪形大汉,他照旧咧着一口大白牙笑道。
章初在悦来客栈等了好几天,没等来任何人,顾献琛见他魂不守舍,不由取笑道:“可是在等你娘子,这才分别几日便等不及了,看来弟媳一定是个绝色佳人,才会让一心只有圣贤书的状元郎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你又取笑我,”章初无奈地摇了摇头,“之前说好最迟也是六月初十到,这都初九了,我怕路上是不是除了什么事,毕竟你也知道,梁州城外不安全。”
顾献琛看着渐黑的天色,安慰道:“再等等,许是路上耽搁了,再说了弟媳妇是女子,这么长时间的赶路,如果快了,怕是受不了。”
章初叹了一口气,他最近右眼皮跳得频繁,心里总觉得不安。
两人还要说些什么,衙门里来人说各乡各县已经派人来了,要向两人汇报黄河沿岸的情况,自从章初和顾献琛来到梁州,知州谢诚便抱病不出,只说一应事宜由他们二人做主,两人顿时明白谢诚这是为了划清界限,到时候若真出了什么事,他便可以摘得一干二净。
仇风正要把黄长英往铺着粗棉布的床上一放,转念一想,又放在了凳子上,转身从柜子里抱出几床锦缎被子,这是他在官道上抢的一行商户的,他皮糙肉厚,从前一向不爱锦缎绫罗,可如今不一样,他扭头看向黄长英,在昏暗的灯光下,黄长英鸦黑的睫羽轻垂,脸上泪痕斑斑,此时的他已经从慌乱中冷静下来,他知道眼前的土匪是个傻子,把自己当成女子,况且这土匪又杀人如麻,若知道自己并非女子而是男子,绝对不会留下自己的性命,要是真惹急了他,怕是今夜自己就要曝尸荒野,为今之计只能先稳住他再找对策。
黄长英装出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歪在榻上,双手双脚都被捆着,他思考着戏中的女子是如何看人的,学着微微仰头,蹙眉看向仇风,虚弱地说:“我的胳膊疼得厉害,能不能解开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