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篝火旁只剩下燃烧殆尽的灰烬,伊莱雅蜷缩着身子,头靠在背包上,她从睡梦中苏醒,翻动身子时,全身的骨头像是要散架了般。
她起身发现毛茸茸的尾巴盖住她的下半身,狼群将她围绕住,用身躯为她挡住了洞口灌入的寒风。
此时,众多狼群还未苏醒。伊莱雅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开。
洞口处,苍爪伫立在岩石上,听到脚步声靠近,它回头看去,身后的少女打着哈欠,上下眼皮直打架。
“离天亮还有段时间,不再睡会吗?”
伊莱雅捶打着酸胀的肩膀,“实在睡不着,起身见到你不见,我就知道你肯定在洞口外。”
“倒是你,看起来心事重重。”伊莱雅站在它身侧,迎面吹来的凉风让她清醒了不少。
“等林中的雾彻底褪去,我们该出发了,”忧愁从苍爪眼底溢出,留意到伊莱雅手腕处戴着的花绳,“是那个…叫安娜的孩子送给你的?”
花绳处几朵白色雏菊点缀着,如今花朵彻底焉巴了。
“嗯,这是她特地为我编的,”伊莱雅轻轻抚摸着枯萎的花瓣,面露苦涩低声道,“她说不定还在原地等我,我必须找到她。”
安娜这孩子,起初害怕人类,也十分抗拒陌生人靠近,总带着敌意。后面接触下来,伊莱雅才发现她只不过是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从小便是人魔混血,在魔物与人类夹缝之间艰难求生。当自己也成为魔物后,伊莱雅更能切身地体会到安娜生存的不易。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找到安娜。
苍爪低下头,鼻尖轻嗅着花环上残留的气息,“我会让狼群留意在气息,方便寻找到她的足迹。”
“但你必须清楚,我们现在是在霍尔特族的领地上行动,极其容易打草惊蛇,”它抬起头,神情变得凝重,“如果你被他们发现踪迹,我无法保证能护你周全。”
“我保证,”伊莱雅故作认真,戏谑地笑着,“就算被他们五花大绑架在火上烤,也绝对不会透露关于你们半字,不过嘛——”
她拖长尾音语调,两眼弯弯地打趣道:“要是在我面前摆上一堆美食来诱惑我,那我就很难说啦~”
苍爪:……
它沉默地转过头,内心再次反复确认,这位人类少女的心智似乎总在非必要时过分成熟,在该成熟的时候跳脱得令狼头疼。
短暂的休整后,苍爪带着血牙挑选了族群中仅存且较为年轻的几匹狼组成队伍。
出发前,苍爪起身跳跃至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声音沉稳有力地说道:“此次外出,风险远超以往。我们会途径霍尔特族活动频繁的区域内。”
“我,以首领之名起誓,将竭尽全力保护每一位成员的安危,如遭遇不可力敌的霍尔特族,由我负责断后。”
“血牙,你则必须带领其他成员撤离,”它顿了顿,目光扫过伊莱雅,“同时,务必带上伊莱雅一起。”
“为什么一定要带上她?!”血牙忍不住低吼,质疑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投向伊莱雅。
它无法理解,这个等级只有LV35只会做饭不会握剑的勇者,在危机时除了成为累赘,还有什么作用?
“这是命令。”苍爪带着首领的威严,再次强调,“你必须保护伊莱雅的安全。”
血牙将不满的怒火憋回了嗓子眼,最终还是低下头。只是看向伊莱雅的眼神,更加充满了不屑。
……
茂密的云杉里,高大的树冠相互交织,阳光无法穿透林间,形成四周阴暗潮湿。
苍爪耳朵竖起,捕捉着细微的声响,率先在前方探路。血牙则跟在队伍后方,锐利的目光时不时扫向左右和身后,提防着任何即将面临的危险。
伊莱雅和另外几匹等级稍低的狼被保护在队伍中间。
随着他们不断深入,更别说凶残的魔物了,就连寻常的飞禽走兽都见不着影。
这与传说中魔物盘踞,危机四伏的深渊森林截然不同。
苍爪似乎从伊莱雅的眼神中读出了她的疑惑,低声解释道:“这里是霍尔特族统治的核心区域,除了他们的巡逻队,极少有其他魔物敢在此游荡。但凡被发现入侵者,都会被他们毫不犹豫地清除。”
伊莱雅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也留意到某些植物叶片上附着着魔力纹路,正如安娜之前提到过,越往森林深处行走,魔力越是充沛。
不过现在并不是采摘植物的好时机。
队伍在寂静的林中前行。
突然,伊莱雅停下步伐,眉头微皱。
“怎么了,伊莱雅?”苍爪立即回头,压低音量问道。
伊莱雅再度环顾四周,灌木丛中毫无异动,一切都安静到可怕。
然而越是在危险的领地,越是连任何其他生物的影子都没见着,伊莱雅越是心底发毛。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带着一丝不确定,“只是觉得过于安静反而让人心底发毛,或许是我太敏感了。”
不知从何起,她感到脊背发凉,浑身不自在,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紧盯着他们。
伊莱雅猛地回头望去,身后是错综复杂、杂草丛生的林间小路,高大的云杉木几乎遮蔽了所有辨别方向的参照物。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此地灌木稀疏,视野相对于开阔。
跟在队伍末尾的血牙不耐烦地啧了声,“我们都没察觉到任何异常,凭你一人类,感官能比我们很敏锐?”
面对它的阴阳怪气,伊莱雅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笑眯眯地回应:“是啊,保护我这个弱者的事,就拜托你了~”
“你!”伊莱雅现在示弱远超于血牙意料之外,憋在心底的一肚子火,硬是无话可说。
就在狼群继续准备前进时,伊莱雅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唉声叹道:“走了这么久,腿好酸啊~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还未等苍爪发话,她便自顾自的找了棵倒下的树干坐了下来。
“喂,我们是出来狩猎的,”血牙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你要是走不动,一开始就别跟来拖后腿!”
“时间尚早,”苍爪抬头透过枝叶缝隙,隐约看见晴朗的天色,“原地休息,恢复体力。但我们依旧必须保持警惕,不可松懈。”
见苍爪都这么发话了,血牙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挥舞着利爪,狠狠地在一旁的树干上留下几道数十几厘米深的抓痕。
伊莱雅瞧见它这副暴躁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忍不住捂起嘴角偷笑着。
血牙感应到她的视线,猛地回头瞪向她,面露凶狠。
伊莱雅立马收敛笑容,佯装无事地望向别处。等血牙刚转过头,嘴角压抑的笑容止不住地又浮现出。
为了缓和紧张的氛围,又考虑到路途奔波,伊莱雅从随身的背包中取出几枚外表烤制炭火状的马铃薯,小火加热了下。
“走了这么久,大家应该也饿了?这是昨晚我用余烬烤熟的马铃薯,比生啃的味道好多了。”她边说着,边熟练地将马铃薯一分为二。
拨开焦硬的外皮,内部金黄软糯,伊莱雅撒了点秘制的香料。
其余几匹狼闻到香味,好奇地凑了过来,它们效仿着伊莱雅的样子,用爪子笨拙地剥开,发出了满足的呜咽声。
像简单的烹饪方法,是无法增加烹饪经验的,也并没有属性加成。
可惜食材有限,否则伊莱雅还真的想体验野外露营。
血牙 鄙夷地瞥了眼它们,冷哼道:“一群没出息的家伙,就这么被这破食物给收买了,狗都……”
“喏,我给你剥好了。”伊莱雅将半个剥好的马铃薯递到血牙面前。
“不吃!”血牙梗着脖子,看都不看一眼。
“放心,没毒。”
“没毒也不吃,我岂是这么容易就被收买的?!”
三分钟过后。
血牙啃着软糯的马铃薯,含糊不清地评价道:“烤过之后味道…确实挺不错,欸——”
“这个叫…马铃薯的东西,还能做成其他东西吗?”它像是想到了什么,靠近伊莱雅身边,小声问道,“其实昨晚你做的肉汤,味道也、也还行。你厨艺确实有点厉害,要是以后食物充足,我们狼群偶尔吃吃素…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
“狼当然可以吃素,”伊莱雅被血牙给逗笑了,脑海中脑补出一群狼低头吃草时的画面,“但光吃素可长不出强健的体魄。”
她站起身,拍掉身上沾着的草屑,“不过你们放心好了,食物的问题我定会帮你们想办法解决的。”
……
一个巨大且天然形成的洞坑中央,一圈带着尖锐荆棘的栅栏将霍尔特族领地严密地防护起来。
这里聚集着所有霍尔特族,他们形态类似于传说中的半人马,没有明确的性别之分。智商高超于其他魔物,善于模仿人类布置各种陷阱,诱捕猎物。
位于正中央最大的一顶由兽皮和木材搭建的帐篷内,之前负责侦查的霍尔特族战士单膝跪地。
“首领,我观察它们许久,狼群本身未表现出特别的警觉。可以判断他们的综合实力与情报相符,”它话锋一转,“但是那个混入狼群中的人类少女,行为有些古怪。三番五次停下,似乎察觉到了异常,正因为她的缘故,队伍即将进入陷阱区前停了下来。”
端坐在上位的霍尔特族首领优雅地品味着茶水,轻抿了口后,缓缓说道:“人类女孩?就是那个被联邦通缉的罪犯?据说还是个‘屠龙勇者’?”
“正是她。我怀疑,她具备的某种力量和上任风暴龙王大人相似。”
“有点意思,”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看来,需要我亲自会一会这位特殊的外来访客了。”
“可是首领,这种小事何须您亲自出手?我亲自将他们一网打尽,带到您面前……”
犀利的目光划过,战士感受到面前人形态的首领身上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意识到自己僭越了。
它正低头认错时,帐篷内刮过一阵微风,再抬头望去,座位已然空空如也。
—
另一边,短暂休息结束后,狼群正准备再次启程,按照原先计划向前探索。
只要穿过霍尔特族所统治的区域,它们并有大概率捕获到猎物。
此时,伊莱雅眉间猛地皱起,合上眼时清晰地感应到前方百米处的区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魔力波动。
“等一下,”她出声拦住准备前进的狼群,“我感应到前方有魔力波动,非常集中。我觉得我们最好立即绕路。”
“你说得对,越往前直行空气中的气味不对。”苍爪煽动着鼻翼,嗅到了时有时无的气息,倘若不仔细嗅压根发现不了。
它当机立断,对身后的狼群道:“全体掉头,我们换一条路走。”
就在狼群纷纷转身,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咔嚓”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它们身后不远处的林间传来。
那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所有狼群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浑身毛发直立,身子低伏,露出尖锐的獠牙,发出低沉的怒吼。
在它们的警惕中,一道身影缓缓从云杉树后,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来者身材高挑纤细,微微卷翘的金黄色长发披散于腰间,那双如宝石般透彻的眼眸格外清澈,阴柔的眉眼间透露出忧伤。
他五官精致,鼻梁挺拔,犹如古希腊神话中走出来的天使,雌雄莫辨的样子让人着迷。
纤长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倒真显得楚楚可怜。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衣角和袖口沾染了些许的泥土和草屑,显得颇为狼狈,有种凌乱的美。
啜泣声传入伊莱雅的耳中,苍爪正准备向这奇怪的家伙发起进攻,伊莱雅制止了它。
伊莱雅神情严肃地与苍爪相视过后,苍爪收起了利爪。
“你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深渊森林这么危险的地方?”伊莱雅目光投向那雌雄莫辨的少年,心底升起几分戒备。
距离少年50米不到,系统面板却无法得出他的基本信息。
奇了怪了……
居然检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