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除夕春晚的声音从市局食堂和值班室传来,偶尔有其他同事经过,看到盛鸿这边还灯火通明,也都过来打招呼,吵着闹着在食堂一起包饺子。
“——不差这点时间。”三队同事趴着门框打招呼:“赶紧赶紧,一会儿冯局现场发红包!见者有份!”
盛鸿放下电脑里刚刚导出来近乎整个公司的访谈笔录,起身刚准备跟过去,正遇上门口一位牵着小孩的男士。
循声四目相对,盛鸿心脏不由得揪起,是贺颖的爱人和孩子。
小孩子还不懂得发生了什么,初次来到陌生的单位,也不说话,乖巧的跟在父亲身边,只是眼睛圆碌碌的到处看。
“盛队。”男人笔挺的站在门口,眉眼之间尽显哀伤:“我是贺颖的爱人,秦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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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旭和宋隽带着小朋友去食堂吃饺子看春晚,盛鸿这边找了一处僻静的会议室,打开灯示意对方坐下的瞬间,秦川的眼泪已经无声滴落。
他握紧拳头,轻轻落在桌面上,咬牙含恨望着盛鸿:“我该怎么告诉我的孩子,他最爱的妈妈永远回不了家了?”
盛鸿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您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我是大学老师。”秦川轻叹一声,顺势延展:“我和我爱人当初都是大龄未婚,单位之间领导介绍。彼此年龄相当,家庭相当,事业也相当,觉得挺好的,也就结了。结婚之后,因为她的工作随着企业盈利增多,渐渐比我要高很多。于是家里多是我主内,她主外。”
“但是我们之间没有感情矛盾的。”秦川认真的望着盛鸿:“无论我们彼此的工作有多辛苦,我们每周都会专门坐下来喝杯咖啡,聊聊彼此最近的感受,一起学习一起进步。我们俩对于□□上的物质上的刺激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反倒是认为,最高的性感和认同,是来自对于自身与外界对抗的自律和长期学习思考习惯的自律同时发展到共同的退休目标。”
“比起遇到年轻发着光的孩子一脸虔诚的望着我们,我们彼此都知道只要我愿意,以我们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接受年轻孩子的崇拜和迷恋。”秦川双手相握:“可我们也聊过,这种事情,我们不耻。与其侵占他人的青春和□□来达到自己的私欲,倒不如感受另一种的满足——”
“在贺颖怀孕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准备教育的方式,甚至也准备好在孩子几岁的时候去哪个城市,引导他学习某个历史过程,引导他了解各个行业。准备了很多名人传记,每天给他念有趣的故事,把自己每天遇到的礼仪和潜意识对风险的思维扩散以故事的形式告诉他,我们一起将我们的孩子,托举到我们无法企及的高度。他带着我们两个人的思想,交全世界的朋友,最终选择他最想成为的那个人。”
“我在学校的时候,就和贺颖一起帮助那些家里有困难的孩子——不是金钱上的,”秦川说到这里,讲课似的习惯性抬手,手指上的戒指顺势闪着温柔的光芒,就像贺颖此时在他身边似的,整个人身上闪着光:“我们给孩子们职业的建议,甚至也帮助孩子们度过困难的那段时间,直到搀扶着她们度过难关。”
“这是我认为任何□□**都给不了的满足感。”秦川说完,叹了口气:“我说的可能太多了,但是我只想表达,我和我的爱人,没有感情上的问题。”
“——那工作上呢?”盛鸿一只胳膊搭在桌上,朝着秦川摊手:“她工作上的事情会和你分享吗?”
秦川眼神悠远,忽然苦笑着咕嚷一句:“每个企业,不都这样吗?”
“哪样?”
“盈利为先,其他都是其他。”
“没有盈利的时候,恨不得跑到大街上抢钱。但是上级领导可没有同意的哟,领导只会说让发挥主观能动性,任务分解下去,只会完不成当天来开会PUA,说手段不硬朗,有良心的人就不应该做领导:慈不掌兵,善不从政。于是,”秦川叹了口气,抬起手挠挠眉梢:“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安排员工自己买购物卡来冲任务,接下来,员工贷款冲任务,来完成一个季度又一个嫉妒的开门红。”
“贺颖这边想要问问员工是不是还有哪条营销道路没有想到,员工已经有了反感情绪,根本不利于继续工作。”
秦川垂下眼解释:“还没等贺颖受不了,多的是有人虎视眈眈——说女性领导就这样只会抓细节,不是打仗的料,还是退居后台。流言蜚语太多了,多到跟蝗灾,根本不是你抓一个澄清的事,而是披头盖脸每个都是一个话头,想要好好给领导解释一下,领导不是观众,没有义务观看表演,只有效益好,什么都相信,效益不好,就连呼吸都是错。”
盛鸿试图从秦川完美无瑕的描述中找出一丝的破绽。
“也就是说,贺颖在单位,其实是两面受气?”
“案发的前一天,她有没有提及是因为什么原因加班?”
“还能什么,所谓的什么大锅炖。你听听,这名字,是哪个正常人能想出来的吗?”秦川一脸气愤和嫌弃:“我是一定会起诉她们公司的,真把自己当成镶金边正黄旗了,欺负员工——”
秦川一边说,一边将手机递给盛鸿。
晚上七点的时候,秦川询问贺颖什么时候下班去超市买年货。
贺颖说现在正前往市公司接受调度,等到市公司调度结束,回到公司和大家开个碰头会,就可以下班。
“那第二天呢?”
“第二天她们正常外呼营销,我就不去了,安排高艳她们跟着。”
说的是除夕那天休息,然而前一天的晚上,贺颖就出了意外。
是意外,还是故意伤害?
“对不起。”临到除夕夜最后的几分钟,远处值班同事在食堂还在欢呼,秦川的眼泪喷涌而出,迫使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双手捧着自己的眼泪:“我还是无法接受,到底什么样的人,可以伤害我们贺颖,我每年去寺庙都会捐款,支付宝小鸡我已经喂到几百个鸡蛋,甚至我都不用一次性筷子——”
盛鸿很难解释,却很明白秦川的悲伤。
“贺颖的遗体还在法检中心——”盛鸿小声提醒:“需不需要明天我陪你过去...”
“你们过年还要为我家的事情操心,很抱歉,很感谢。”秦川擦拭眼泪,起身准备离开:“我和孩子还有我们要走的路,要做的事。其实法检中心那边我已经去过了,是蒋医生安排我过来。当时我还担心你们会不会休假,毕竟都已经是晚上了。他说你一定在。”
“盛队,我只有一个请求。”秦川低头平复自己的心情:“请给她一个公正。”
“她没有靠任何捷径。”
“没有美色。”
“没有背景。”
“没有后台熟人改数字。”
“这么多年,全是她不眠不休守在公司磕出来的。”
直到秦川从食堂接回小朋友,两人走到电梯前,秦川转身面对走廊这边的盛鸿,弯下身准备举起小朋友的手和盛鸿告别。
奈何小朋友却根本不配合,挣扎着甩着胳膊抛开。
甚至嗞着小嫩牙咯咯笑个不停。
秦川无奈的歪着脑袋叹了口气,可怜巴巴的望着盛鸿,缓缓的,站直身体,微微欠身。
盛鸿心中惭愧,也跟着站直身体,微微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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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室,骆旭他们打的饺子早已凉透,盛鸿也没有吃的食欲。
忽然想起秦川说的,是蒋宁告诉对方,自己一定在加班。
撇嘴。
说的好像很了解自己似的。
盛鸿拿起手机毫不客气:“你怎么知道我加班?”
蒋宁的眼神从电脑屏幕前转移,卸下护目镜,端起杯子去接水,顺便举着手机回复:“你是不会放任我们的死者不明不白的过年。”
“说的像是了解我似的。”盛鸿不以为然。
想起什么,重新敲下文字:“今天除夕夜,你也在加班吗?”
蒋宁挑眉回复:“老板没下班,我们这些辅臣可不得有点眼力见?”
不等盛鸿回复,蒋宁继续发送——
“我这边刚刚将贺颖胃里的内容进行了分析,根据消化情况,确认是昨晚,不,是昨天凌晨12点。”
“身体上没有任何的磕碰,包括今天痕检同事在顶楼和贺颖办公室都没有找到任何磕碰过的痕迹,我想,应该是两人交谈时,情绪激动,凶手直接抱住死者丢下楼。”
“——这样的力量,男性或者女性都可以做到。”盛鸿跟着思绪低头在办公室里踱步:“但是两人如果争吵到情绪激动,就算没有人听到,至少一直住在单位的保安可以听到?”
有了次日工作的方向,盛鸿不由得轻松了些,肚子忽然叫了起来。
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
盛鸿也不好意思再约蒋宁,只能讪讪催促对方去休息。
“哦对了盛队。”蒋宁的声音忽然提高——
“我在你车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箱里放了吃的。”
“啊——”盛鸿发出僵尸闻到鲜血的尖叫——
三步并两步的冲到停车场,打开车门,拉开储物箱——
牛奶枣,果冻,土豆片,士力架,甚至还有旺仔牛奶。
“喝了这杯奶,忘了那个崽。”听到盛鸿的尖叫,蒋宁皱眉将手机放的离自己远了些,挂断电话继续敲击键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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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无感情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