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卧室。
文景躺在黑暗中,眼睛瞪得老大,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轮廓,没有睡意。
窗外雨声未歇,淅淅沥沥。
他翻来覆去,床垫发出细微的呻/吟。
活了近三十年,心情一直像一潭深水,平静无波。
生活像黑白照片,规律地重复。
吃饭、训练、睡觉。
唯一的色彩和乐趣,关起门来,美滋滋地数数攒下的钱,听着纸币摩擦的沙沙声,心里踏实。
他是个财迷,这一点从不否认。
可今晚,全乱了。
因为楼下的小姑娘。
“她才多大?能懂什么?”文景在心里质问自己,带着一种自我厌弃,“你那些想法,那些反应,简直……荒唐!”
应该拿出三十岁男人该有的样子。
成熟,稳重,可靠,像一座山,给晚辈提供庇护和指引,不是像现在,毛毛躁躁,别别扭扭。
像个情窦初开又不知所措的傻小子。
道理都懂,难如登天。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明天。
明天就要正式开始训练了。
格斗训练,怎么可能没有肢体接触?
纠正姿势,调整发力,示范动作……
哪一样能离得开近距离的指导和不可避免的触碰?
文景觉得头皮发麻,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该怎么面对?
该怎么保持那个该死的“安全距离”?
后悔鬼迷心窍答应了她。
现在好了。
头发也剪了(还是他亲手剪的)。
钱也收了,承诺也做了,骑虎难下!
文景从床上坐起来,黑暗中摸索到床头柜上的烟盒和打火机。
“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亮起,映亮紧锁的眉头和烦躁的侧脸。
他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
辛辣烟雾涌入肺腑,带来短暂的麻痹,无法驱散心底越烧越旺的乱麻。
文景坐在床边,直到指尖的烟燃尽,烫到皮肤,才回过神来。
这一夜,注定无眠。
尼古丁气息在肺里打个转,缓缓吐出,没带走半分烦躁。
文景自虐般的急切,点燃了第二根烟,狠狠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他感觉身上烟味越来越浓,几乎要腌入味了。
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窜入脑海——
楼下那丫头身上穿着他的卫衣,沾染着同样的味道。
他的气息。
他的烟味。
包裹着她……
像一道微弱电流,窜过四肢百骸,一种禁忌感和隐秘刺激的奇异感觉。
文景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突如其来的念头烫伤了喉咙。
他厌恶地将抽了两口的烟,狠狠摁灭在烟灰缸。
文景烦躁地站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混沌的雨世界,倾盆大雨没有减弱,街道积水漫过了路牙。
狂风卷着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温度降得更低了,隔着玻璃,感受湿冷的寒意。
楼下……那个训练馆,为了保持通风和训练时的体感,没有安装地暖。
空间那么大,又空旷,现在这种天气,岂不是跟冰窖一样?
她就裹着条毯子,睡在沙发上……
会不会很冷?
手还伤着,要是再冻感冒了……
担忧升起,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文景转身,走到门边,动作僵住。
他这是在干什么?
三更半夜,跑去楼下看一个女学员睡得好不好?
冷不冷?
这行为……
太越界了!
太不自然了!
简直像个心怀不轨的大变态!!
他只是一个教练!
收了钱,负责教格斗的教练!
除此之外,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凭什么,有什么立场去管她冷不冷?
她那么大个人了,冷了难道自己不知道裹紧毯子吗?
文景用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地将拧开一条缝的门,重新轻轻合上。
“咔哒。”
一声轻响,像是无形的锁,所有不合时宜的关心躁动,牢牢锁在了门内。
文景背靠冰冷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里。
管那么多干嘛?
这一夜,注定在反复的挣扎和自责中,煎熬到天明。
天色在连绵的雨水中艰难地透出一丝灰蒙蒙的光亮,勉强能视物。
文景熬过后半夜,眼睛干涩发胀,太阳穴突突直跳。
忍了整整一晚,用尽了自制力,没有在夜深人静像个幽灵一样溜下楼。
但现在,天……总算亮了吧?
大概六点了?
这个时间,应该不算冒昧了吧?
文景找着蹩脚的理由,作为教练,去看看学员休息得怎么样,顺便……
督促她开始晨训。
对,这很合理。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面部表情,故作自然地走下楼梯。
楼下比想象还冷,湿冷空气无孔不入。
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休息区的沙发。
灰色的“团子”蜷缩沙发,裹着毯子,抱着枕头,一动不动。
文景站在离沙发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
然而,话到嘴边,他却卡壳了——
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这让他怎么叫?
直接连名带姓?
似乎太生硬了。
电光火石间,一个称呼溜了出来,带着点长辈特有的、略显老气的亲昵:
“丫头?”
叫出口的瞬间,文景都愣了一下。
称呼似乎……意外地顺口。
对,就是丫头。
一个需要他照看和教导的小辈。
文景心里踏实了些,提高了一点音量,带着点催促:“丫头?天亮了,该起了。”
“训练不能偷懒。”
语气像个严格的教官,掩盖心虚。
沙发上的人毫无反应,连呼吸的起伏都微不可察。
睡得这么沉?
文景有些诧异。
他耐着性子,往前走了半步,看到她把半张脸都埋在了枕头里,露出紧闭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
文景飞快地扫了一眼,移开视线,盯着旁边的沙袋,声音更大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听见没有?起床了!格斗训练最忌讳赖床!”
一片死寂。
文景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不对劲。
睡得再熟,他大声地叫了三四遍,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且,这姿势……
似乎维持得太久了点?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文景顾不得避嫌,跨到沙发,弯下腰,凑近试探性地、带着焦急,再次呼唤:
“丫头?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