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逸帆突然意识到自己越界了。
胸腔里翻涌的嫉妒像退潮般消散,只剩下冰冷的自知之明。
“抱歉。”
他垂下眼帘,声音放得轻缓,“我只是......担心你遇到不好的人。”
拙劣的借口让他在心里苦笑。
明明是自己被殷泽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却还要装作关心她的样子。
海棠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壁:“我和殷泽只是普通朋友。”
这句话像止痛剂注入血脉,贺逸帆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随即袭来的剧痛让他闷哼出声,殷泽踹在他胸口的那脚恐怕造成了骨裂。
他按住伤处,分不清是肋骨更痛,还是心口更痛。
“你脸色很不好。”海棠注意到他额角的冷汗,“需要去医院吗?”
殷泽下手有多狠她是知道的。
“不用。”贺逸帆勉强扯出微笑,这个动作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只是......摔了一跤。”
他睁眼说瞎话。
海棠没有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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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下。
贺逸帆看见自己映在衣柜镜中的模样。
破碎的嘴角,青紫的颧骨,还有湿漉漉的黑发黏在额前。
他像条被遗弃的流浪狗。
贺逸帆想起殷泽甩钞票时轻蔑的眼神,想起那人腕间闪烁的名表。“保姆的儿子”这个身份像烙印般烫在心上。
他配不上坐在海棠家客厅喝茉莉茶,更配不上过问她的交友情况。
今晚这场斗殴,是他不自量力的证明。
“去休息吧。”贺逸帆侧身让出通道,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和,“时间不早了。
“好。”
海棠看着贺逸帆刻意避开的视线,握紧玻璃杯,声音一贯的清冽,“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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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逸帆缓缓滑坐在地。
胸口的钝痛提醒着他,有些鸿沟,不是靠努力就能跨越的。
房门合拢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凿在贺逸帆心上。
他拉开窗帘,玻璃映出狼狈的倒影。嘴角结着血痂,颧骨泛着青紫,湿发凌乱地贴在额前。
“真难看。”
他对着影子嗤笑,眼底却泛起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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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七点三十分。
海棠醒来时发现隔壁房门早已敞开。
书桌收拾得异常整洁,仿佛昨夜种种只是幻梦。
手机屏幕亮起殷泽的消息:「今天雪况超棒!要不要来滑雪?」
「在家休息。」她回复得简洁。
「那我来找你喝茶~你昨天答应过的~」文字末尾还跟着撒娇的颜文字。
海棠指尖悬停片刻。
想起昨夜保安仓皇逃窜的模样,她最终回复:「好。」
屏幕那端,殷泽看着简单的"好"字,嘴角扬起胜利的弧度。
他站在衣帽间的落地镜前,黑发柔顺地垂在额前,剪裁精良的衬衫衬得肩线笔挺。
“这件太正式...这件又太随意...”
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将十几件上衣扔满天鹅绒长凳。
最终选了件烟灰色衬衫,领口微敞处露出锁骨的弧度。
“任务来了。”系统冰冷的声音提示:“用真实的性格向女主表白。”
“表白?”殷泽整理领口的动作一愣:“我的性格……表白会失败。”
真实性格,占有欲极强,易怒暴躁。
系统:“你可以不做。”
殷泽:“那积分……”
系统:“积分100。”
现在表白就有100积分。
这么简单?
殷泽微笑点头:“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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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整,门铃响起。
海棠打开门,看见少年捧着新鲜的白海棠站在晨光里。
花枝上的露水折射着朝阳,比他精心搭配的衣着更耀眼。
“路过花店看到的。”
殷泽将花束递过来,目光扫过她身后摆放整齐的茶具,“很像你。”
周阿姨提着菜篮从厨房出来,看见玄关处的少年愣了愣,随即会意地笑道:“我去买条鱼,中午给你们加菜。”
门廊重归寂静。
茶香与花香在空气中交织。
殷泽注视着海棠插花的侧影,觉得今早耗费的一小时搭配实在值得。
十月的晨光透过纱帘,为水晶花瓶里的西府海棠镀上柔光。
露珠在粉白花瓣间滚动,像是夜宿的精灵还未苏醒。
“这个季节...”海棠轻触娇嫩的花瓣,“你从哪里找来的?”
她不会天真的相信这是花店买来的。
殷泽倚在餐桌边,眼底漾着细碎的笑意:“只要你想看,就算是北极的极光我也能摘下来。”
故意用夸张的语调掩饰背后的周折,凌晨包下整个温室,空运来的花枝还带着南半球的春天气息。
海棠低头整理花枝时,听见少年状似随意地感叹:“人比花娇。”
假装没听懂。
海棠指尖抚过最饱满的那朵海棠,把插好的花瓶放在窗台,晨光恰好穿透花瓣,在实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
“今天喝玉兰茶。”
她取出晒干的玉兰花苞,又舀了勺槐花蜜,“可以缓解头痛。”
殷泽正要端杯的手微微一顿,斗殴后如影随形的钝痛,像刻在骨血里的诅咒。
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玉兰的清冽与蜂蜜的甘甜在舌尖交织。
昨夜暴戾带来的紧绷感竟渐渐消散,仿佛有温柔的手在抚平他躁动的神经。
“这茶...”他摩挲着杯沿,“很像你。”
看似清冷,内里却藏着疗愈的力量。
就像她昨夜安静旁观他施暴,今晨又精准地递来这盏解药。
海棠看着少年放松的肩线,想起昨夜保安求饶的惨状。
或许每个人都需要这样一杯茶。
无论是施暴者,还是旁观者。
殷泽凝视着杯中沉浮的玉兰花苞,突然低笑出声。
阳光透过茶汤在他指间流转。
“你知道吗?”他转动着白瓷杯,像在把玩一件珍宝,“在我家,连喝茶都有规矩。”
少年模仿着长辈刻板的语调,“左手扶盏,右手托底,三轻啜——像个被设定程序的机器人。”
玉兰清香萦绕在鼻尖,他深深呼吸:“但在这里...”他突然倾身向前,手肘随意支在膝上,“我可以这样喝茶——”
说着仰头将残茶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时露出畅快的笑意。
“也可以这样说话——”他随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向后慵懒地靠进沙发,“不用斟酌每个用词会不会丢家族的脸。”
殷泽声音渐渐低沉:“他们要求我永远完美,可我想当个会哭会笑的活人。”
他的指尖碰触海棠的手背,一触即离:“只有在你这里,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少年眼底翻涌着炽热的真诚,像终于找到港湾的孤舟。
他展示着被家族训诫掩盖的棱角,每一个锋芒都恰好能与她的清冷契合。
“我们...”
殷泽拾起她散落在肩的一缕黑发,在指间绕成温柔的圈,“是同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