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留了一盏暖黄的壁灯,餐桌上摆着温好的饭菜。
周阿姨已经睡下,对今晚发生的惊心动魄一无所知。
业主群消息很快会像水渗入沙地一样,在明天迅速扩散开来。
海棠感到一种精疲力尽的麻木,说不清是哪种具体的情绪,从内到外透着寒意,皮肤冰凉。
她推开虚掩的房门,里面空无一人,床铺整齐。
海棠轻声唤了一句:“贺逸帆?”
没有回应。
她回到自己房间。
海棠放下沉重的书包,她在床沿坐下,一动不动地待了很久。
匕首的寒光、男人凶狠的表情、阳洁痛苦的蜷缩……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某一天,如此精准地重创另一个人的眼睛。
当时出于本能,想让危险远离,没料到后果如此严重。
海棠开始怀疑自己。
为什么没有像寻常女孩惊慌尖叫?
为什么在警察局接受询问也能冷静、条理清晰地陈述经过?
这种异于常人的镇定,是否意味着她骨子里有什么不正常?
她是一个学生,该埋首于课本和习题,被迫面对血腥复杂、远超处理能力的困境。
母亲无法陪伴,沟通的桥梁早已生锈。
海棠想和贺逸帆说话,汲取一点支撑,可他也不在。
种种情绪交织,后怕迷茫、自我质疑、还有深切的孤独——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海棠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膝盖,陷入了无声的自我审判之中。
她拿起手机,重新添加了阳洁的微信,发去两条询问伤势的信息。
“你去医院看了吗?”
“现在情况怎么样?”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屏幕始终沉寂。
海棠紧握着手机,指节微微发白。
男生那个部位的脆弱她很清楚,今天遭受猛烈的撞击,后果难以预料。
万一……是最坏的结果。
她该如何面对他。
如何承担这份沉重的责任?
各种可能性在脑海里上演,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撑破。
焦躁像野火般在心间蔓延,越烧越旺。
盯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屏幕,海棠又发了一条信息,随即直接拨通了语音通话。
冗长的等待音之后,依旧是无人接听。
紧绷神经在这一刻断裂,她猛地将手机掼了出去!
“啪!”
手机重重砸在地板上,屏幕应声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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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逸帆回到公寓时已近十一点。
学校晚习结束之后,他报了格斗。格斗班今天第一次上课,教练见他肯下苦功,便多指导了一阵。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自己房间,意外发现房门虚掩着。
母亲早已睡下,开房门的可能是海棠,这么晚找他,是有什么事?
贺逸帆心头掠过一丝疑虑,转身走向海棠的房间。
房门大敞,里面静得反常。
他走进去,看见海棠蜷坐在床角,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
“海棠。”
他放轻声音问道:“怎么了?”
海棠闻声抬起头,喉咙不受控制地发紧,声音里的颤抖和哭过的鼻音:“你……”
仅仅一个字,已让贺逸帆心骤然揪紧。
他上前蹲下身,急切地在她身上逡巡,声音里掩不住的焦灼:“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还是有人欺负你?”
贺逸帆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像只无头苍蝇般试图找出症结所在。
海棠一直强撑的堤坝终于崩塌,泪水无征兆滑落。
滚落的泪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贺逸帆心头一抽。
究竟是多严重的事情,让一贯清冷自持的海棠在外人面前哭泣。
泪水不断滑落,每一滴都砸在他心上。
“海棠——”贺逸帆痛惜和焦灼交织,更加急切:“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话,告诉我好不好?”
他忽然意识到,或许不该逼问。
应该先让她把情绪发泄出来。
贺逸帆安静下来,不再出声,默默从床头柜抽出纸巾,想替她擦拭,手伸到一半顿住了,转而将纸巾轻塞进她手里。
海棠接过纸巾,慢慢擦掉脸上的泪痕。
过了一会儿,她的呼吸逐渐平稳,除了眼角微红、声音带着一点鼻音,语调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她开始讲述,阳洁因保护她而受伤,中年男人持刀逼近,她被迫用匕首划伤对方眼睛。
三人带回警局问话,母亲被通知前来,最终将她接回……
每一个细节她都清晰地复述出来。
贺逸帆听着,直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房间内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静。
他看着她努力维持的镇定,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她今夜异常的根源,不仅仅是惊吓,更是深埋于心的后怕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