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醒来时,房间里一片昏暗,窗帘缝隙透进些许城市夜晚的霓虹光晕。
这一觉睡了很久,从午后直至深夜。
长久失眠带来的疲惫被一扫而空,精神恢复了许多。
意识回笼的瞬间。
海棠察觉到环境的变化。
明明是在客厅沙发上睡着,此刻躺在房间的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空调被。
房间温度适宜,窗帘严密地合拢,营造出静谧令人安心的氛围。
几乎不需要思考,她就猜到了是谁做的
是贺逸帆将她抱回了房间。
他主动越界的举动,海棠心里没有升起丝毫怒气。
她是最终的受益者,在宽敞舒适的床上睡足了好觉,总比蜷在狭窄的沙发上醒来时浑身酸痛要好。
说起来,她甚至应该感谢他。
这一觉质量极高,因为失眠得太厉害,身体极度渴求休息,充足睡眠将海棠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气血恢复,连带着心情也比往日松快了些许
她抬腕看了看手表。
晚餐时段过去,周阿姨已经留好饭菜。
海棠不觉得饿,比起吃饭,更想看看贺逸帆在做什么。
刚从一个漫长而深沉的睡眠中醒来。
面对窗外骤然变换的浓重夜色,心里隐隐生出一种时空错位的落差感。
海棠关掉空调,拿起外套披上。
经过贺逸帆的房门,脚步停顿了一下,海棠侧耳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声响。
或许已经睡了吧。
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暖黄色的壁灯,光线温柔地笼罩着餐桌。
桌上清淡的菜肴,冒着细微的热气。
显然是周阿姨估算着她醒来的时间,刚刚热过一遍的。
海棠在餐桌前坐下,开始独自用餐。
空旷的客厅里。
她一个人细碎的咀嚼声,她的背影在暖光下拉出长长的、孤单的影子。
海棠吃得有些慢,心思不在饭菜上。
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桌面某处花纹上,脑海里盘旋着一些模糊的念头。
她在想贺逸帆。
这个少年住进这个家之后,似乎让某些固有的生活轨迹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移。
具体是哪些,她说不上来。
空旷冰冷的房子里,除了她和周阿姨,多了一丝属于“其他人”鲜活的生活气息。
家,对海棠而言。
更像一个精致的监狱,一个每天必须返回的囚笼,即使有周阿姨无微不至的照顾,有可口温暖的饭菜,也从来不像一个真正的“家”。
它缺少最核心的东西——父母的影子,那种吵闹的、琐碎的,甚至可能让人烦躁,但却真实存在的烟火气。
海棠的内心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轻易不允许任何人靠。
她不认为自己具备一颗能够去“爱”别人的心,更不相信自己会幸运地遇到所谓的“相爱”。
父母失败婚姻留下的阴影太过沉重,让她对“婚姻”、“恋爱”这些词汇本身,都带着根深蒂固的排斥与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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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精品公寓的配套设施完善。
楼下的绿化景观设计得颇具匠心,有宽阔的塑胶跑道,小巧精致的社区公园。
甚至还有灯光篮球场。
以前从未有闲情逸致下去逛过。
海棠预感又将是一个失眠之夜,她需要一点活动来消磨时间,疏散心绪。
想到便做。
海棠回到房间,换上一套宽松舒适的休闲外套和长裤,随手将乌黑的长发在头顶挽成一个随性的丸子头,几缕碎发垂在颈侧。
未施粉黛的脸清丽脱俗,利落装扮,有种酷飒的美感。
海棠走向玄关,弯腰准备换鞋。
大门传来钥匙转动锁芯的轻响,被人从外面推开。
贺逸帆站在门口,额发微湿,身上穿着深色的休闲运动服,周身还带着剧烈运动后未散尽的热气。
他看到正在换鞋,明显要出门的海棠,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海棠手上的动作没停,也没抬头,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这么晚,去哪了?”
“在楼下篮球场,打了会儿球。”贺逸帆回答得很清晰,“刚和几个人组队打完。”
他身上蒸腾的热气和微红的脸色印证了这句话。
海棠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换好鞋,直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贺逸帆没有侧身让她出去。
他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身上。
沉默和姿态,像是一种无声的询问。
海棠只好开口:“晚上睡不着,下去走走。”
贺逸帆听完,几乎是立刻接话:“我陪你。”
他理由很直接:“时间晚了,不安全。”
海棠想也没想拒绝了:“不用。就在楼下公园,很快回来。”
海棠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贺逸帆依旧没有让开,她便伸出手,轻轻推了一下他的手臂,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贺逸帆被她推得微微侧开身子。
海棠从他让出的空隙中走了出去,径直按下了电梯下行键。
电梯门缓缓合拢,金属面板即将彻底隔绝内外。
就在这一瞬,一只手伸了进来,精准地卡在了门缝之间,感应装置立刻启动,电梯门“叮”一声重新弹开。
海棠看着贺逸帆,眉头蹙起:“你又干什么?”
贺逸帆侧身挤进电梯,站定在她身旁。
他目光平视前方,语气听不出波澜:“还想再运动一下。”
这个借口实在算不上高明。
海棠懒得再为此争执,任由电梯下行。
他想跟,就随他去吧。
电梯内空间狭小,两人都沉默着,没有任何交流。
贺逸帆站在海棠侧后方半步的位置。
他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以一种不言而喻的守护姿态,跟随着她。
电梯抵达一楼。
海棠率先走出,朝着小花园方向走去。
夜晚的社区花园比想象中要热闹许多。
孩童嬉笑追逐,一家三口悠闲散步,年长的夫妇挽臂慢行,阿姨随着音乐欢快地跳着广场舞。
生活气息浓郁,显得过于嘈杂。
这与海棠想要寻求的清净背道而驰。
她只停留了片刻,便改变了方向,朝着旁边相对空旷些的操场走去。
贺逸帆始终跟在她身后。
他刚刚打完篮球,身上出了汗,运动服还带着未干的潮意和一丝属于少年的汗味。
因为来不及更换衣物,他有些在意,怕这味道会引起她的反感。
两人一前一后,漫步在操场的跑道上。
海棠停下,贺逸帆在不远处驻足;海棠继续前行,他便默默跟上。
贺逸帆没有上前与她并肩。
他没有主动寻找话题,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耐或勉强,只是安静地存在着,像一道恪守界限的屏障。
下午在沙发和房间里的意外,短暂的公主抱和细致的照料。
就像从未发生过。
两人都极有默契地,谁也没有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