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者为何这般 第6章 狩猎

精神力守则

1.请不要应答陌生的精神链接

2.请不要闯入他人的精神领域

3.若是被发现，请绝对服从！！！

猎区是一片的茂密丘陵，春雨午后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橡树与灌木切割成碎片，闷热、潮湿，蚊蚋在耳边嗡鸣。

但是轩逸并没有深入其中，而是在观望台里等待着。

这里是完美无情的埋伏点。他将远离地面的嘈杂与气味干扰，高悬于猎物的感官之上。当目标毫无戒备地走入射程，可以从容不迫地调整呼吸，完成致命一击。

李权臣屏住呼吸，发射，从瞄准镜看到那头白尾鹿像被电击一般猛地一蹿，它标志性的尾巴如白旗般竖起，随即化作一道棕白色的影子，跌跌撞撞却又快得惊人的速度，消失在密不透风的灌木丛中。

“唉，跑了。”李权臣可惜道。不过也跑不远了，会有人顺着子弹里的定位器，回收猎物。

“有时候，猎枪没有精神力好用。”轩逸劝他试着用精神力把猎物敲晕，然后再射击，这种手法轩逸百试不爽。

“在下的精神力不集中，没办法像您一样轻易达到这样的攻击效果。”

轩逸的精神触手随意地摆动在空气中。那黑不溜秋的精神触手正无意识地在他周身空气中缓缓摆动、伸缩，扭曲的姿态确实带着几分不可名状的怪异，像是从深海里爬出的影子。

李权臣只飞快地瞥了一眼，便像是被烫到似的迅速收回了视线。

对于高级a来说，多看一秒都可能被误解为审视或冒犯。

柏城林正低头专心擦拭着手中的武器。对于精神体时不时过来的逗弄，没有抗拒，任其摆布。

其实轩逸一直觉得自己的精神实体有点丑。

它既不威风凛凛，也不璀璨华丽，只是这么黑黢黢的一团，像自己拥有了生命的古老影子，又像是那些禁忌典籍里描绘的、来自深渊的触手怪物，不受控制地扭动着 。

它们正如他那ADHD散漫的思维，永远在漫无目的地飘荡，难以捕捉，更难以为继。

当他试图集中精神让其中一条触手去做某件事时，另外几条可能正被远处鸟儿的振翅、叶片上的露珠，或者他自己脑海里一段突兀的旋律所吸引，自顾自地扭向别处。

这种内在的、无形的分心，如今外化成了眼前这团混沌的、难以驾驭的实体。他下意识地试图将它们收拢，但它们只是不耐烦地微微卷曲，依旧在他的感知边缘自顾自地摆动。

好在，这两位朋友从不对此发表任何评论，也从未流露出异样的眼神。这种沉默的接纳，本身就已经是一种难得的温柔。

这个世界就是好人多啊。

“没关系的，”轩逸安慰病友，“就算不专注，能活下去就行，你按时吃饭睡觉就已经很厉害了。”

李权臣闻言，侧过头看来。那张假模假样的面具，像是被一阵温和的风吹散了。

他温和地笑了起来，那双因为时常瞄准而显得过于锐利的眼睛，此刻微微弯起，眼角漾开细小的纹路，竟像一只在月光下得到了安抚、心满意足的小狐狸。

李权臣很好奇，倒是什么样的家族养出了轩逸这样的性子，过于随和。平视弱者？那真是很无聊，甚至……有些天真的品质。在他所受的教育和生存环境中，世界向来是金字塔状的，力量、家世、能力，无一不是划分阶层的标尺。

“平视”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停滞，意味着你甘愿与不具备同等价值的人共享视野与资源。这是一种奢侈的、甚至可以说是低效的善良。

他习惯于观察、评估，然后将人安置在合适的“位置”上。有用的人，值得投入时间和精力去结交或利用；无用的人，则如同路边的石子，无需浪费眼神。

而轩逸，却似乎天生缺乏这种“评估系统”。

想到这里，李权臣不由得再次将目光投向轩逸——以及他那几条仍在空气中悠然摆动的、黑黢黢的精神触手。其中一条触手的末端，正无意识地、轻轻卷起地上的弹夹，像是在进行一场只有它自己才懂的游戏。

这个念头让李权臣感到一丝奇异。他并未完全理解，更不打算认同，但潜意识里，他承认这片他视为“无聊”的土壤，却生长出了一种让他感到舒适的温度。

“你们今天想要什么猎物？我帮你们抓。”轩逸跃跃欲试。他只是单纯地享受把它们抓起来的感觉而已。

“多抓几只鹿吧，我让刘叔给你做帽子，他的手艺不错。就是今天开车的那个老头。”

“OK～”

一阵阵突兀的手机振动声打断。城林和李权臣的手机像是约好了似的，此起彼伏地亮起屏幕。他们的处理方式出奇一致：瞥一眼来电，干脆利落地挂断，随后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几下，用信息回复。

轩逸看着他们这忙碌的样子，他那几条原本懒洋洋摆动着的黑色触手都不自觉地放缓了动作，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他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你们是有什么事急着做吗？这周末也不让你们休息一下。”

“还好，”李权臣率先收起手机，语气随意，仿佛刚才挂断的只是一个骚扰电话，“我就是家里的一些亲戚来问些琐事。”

他目光转向一旁的柏城林，带着点调侃，“城林比较忙吧？听说他又接手了苧墉区的新盘呢。”

柏城林闻言，只是抬了抬眼，手机在他指间转了个圈，被他利落地塞回口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带着几分冷意。“不忙。他们只是找我确认结果。”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种居高临下的淡漠，“要是真的重要，他们不敢在手机上找我。”——只会老实地在公司里等着挨批。

听着两人这轻描淡写却信息量巨大的对话，轩逸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事实：原来身边这两位朋友，是真正的大佬！年纪轻轻就已经在执掌家业，处理着动辄影响一个区域的项目。

对比之下，自己这个靠着系统基本保障过着悠闲日子的“废物”，显得格外……清闲。

“你们要是忙，”轩逸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一些，“就别管我了，去处理正事要紧。”

然而，他的精神触手却比他的言语要诚实得多。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几条黑黢黢的触手就委委屈屈地、慢吞吞地蜷缩了起来，互相缠绕着，团成几个郁闷的小球，悬停在他身边，无声地诉说着“不想一个人玩”的抗议。

李权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那双狐狸眼里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这时，柏城林却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伸出手，虚虚地触碰了一下离他最近的那团委屈触手。一股微弱的、类似静电的酥麻感瞬间从他指尖窜过，让他手指不自觉地顿了一下，但他并没有立刻收回手。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柏城林声音有些低哑和厚重的鼻音。“苧墉区的事，比不上那头跑掉的鹿重要。”

这近乎温柔的举动和话语，落在李权臣眼里，却激不起半分感动。他心中反而掠过一丝冰冷的哂笑。

关系有那么密切吗？就敢上手摸啦？

李权臣的目光在柏城林触碰触手的指尖上一扫而过，锐利得像刀。如果不是他之前假模假样向轩逸提起，询问他是否还需要邀请其他“朋友”，柏城林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

狩猎的兴奋感像过量的肾上腺素，仍在血管里嗡嗡作响，撞击着本该沉睡的神经。今天可以说是满载而归，但对轩逸而言，这种“满载”更像是一种惩罚。

他躺在过于柔软的大床上，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大脑却像一台失控的机器，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白日的画面——鹿奔逃的背影、朋友们模糊的笑语、精神触手不受控的摆动。他在锦缎床单上痛苦地辗转反侧，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最终，他放弃了挣扎。

“系统，”他在脑海里无声地呻吟，“要不我去看一下医生吧。这个世界说不定对ADHD有更高效的治疗手段。”

他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也许有某个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呢。

系统回应得冷静而机械：“检索完毕。本世界并无ADHD明确病种界定，相关特质被视为个体神经多样性表现。大部分拥有类似特质的个体，正以‘正常人’的身份活着，相信宿主通过自我调节亦可做到。”

“我不可以。”轩逸把脸埋进枕头，声音闷闷的，带着绝望，“我现在很兴奋，明天又会像一摊烂泥一样起不来。”

光是想到明早那种被抽空精力、意识混沌的痛苦，他就觉得眼前发黑。

“基于宿主当前状态，建议寻找非药物依赖性的解压方式。是否需要授权管家进行‘精神抚慰’程序？”

轩逸犹豫了片刻。他没听说过这个。此刻，他被失眠的焦躁攫住，像溺水的人需要抓住点什么。

“那……就试一试吧。”

管家来得悄无声息。他并未多言，只是带来了安神的精油、质地奇特的熏香和一个能完全隔绝光线的丝质眼罩。房间里很快弥漫开一种清冷又带着一丝暖意的木质香气，像是雪后松林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