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星猛地推开温良,快速跑过去开门。
元宝衣服,裤子,脸上都沾满了污渍,衣领被暴力撕扯坏,孩子显然是吓坏了,双腿不住地发抖。
见柏星出来,元宝嘴一撇哭出来,上前抱住了柏星的大腿。
昔日的小霸王模样不再,此刻元宝鼻涕一把泪一把:“柏叔叔,我爸爸来了,你们快救救我妈妈!”
柏星心下一惊,将元宝抱起,塞进温良怀里,大声道:“快报警!”
温良一手抱孩子,一手拿起手机拨打了辖区派出所号码。
对门房门紧闭,其他住户都开门探头向外看,柏星竖耳朵听,彭姐痛苦绝望的哭喊和醉汉尖锐的叫骂与打砸声穿透门板,在空荡的走廊分外鲜明。
柏星双手大力拍门,高声喊道:“彭姐!彭姐!里面的人!我已经报警了!快住手!”
屋里的醉汉砸东西的声音更大了,甚至嘴不择言,不停地蹦出污言秽语——“好啊,你不肯跟我复婚,原来是已经养了汉了,看我不打死你!”
拳头挥在皮肉的闷声触耳惊心,元宝哇哇大哭,一个劲儿往温良怀里钻。
似乎是听见了元宝恐惧的哭声,彭姐的痛吟和哭泣愈发减弱,柏星的心悬起来,他开始拼命砸门。
温良一只手护住元宝的后脑,上前几步挤开柏星,抬起一脚,狠狠踹在门上!
砰!砰!砰!
劣质的防盗门在温良的重踹下支撑不住,轰然倒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响声震慑了醉汉;柏星一个箭步冲进屋子,扇走飞扬的灰尘。
彭姐头破血流,被醉汉骑在身下,已是奄奄一息。
元宝撕心裂肺:“爸爸!求求你!你不要再打妈妈了!”
醉汉不但没有停手,反而怒气更盛,他指着元宝恶吼道:“你给老子闭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货,当初为什么不选择跟我!要不然你爷爷也不会一分钱都不给我了!”
醉汉抡圆胳膊扇了彭姐一个巴掌,呸地吐出一口痰,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元宝吓得一哆嗦,温良将孩子向上掂了掂,将元宝脑袋按进自己肩窝里。
他上前一大步,胳膊一横,又将柏星护在身后。
温良个子高,但打扮日常,长相柔和,醉汉撇了他一眼,并未把他放在眼里。
“你就是彭丹养的小白脸吧?长的跟个娘们儿似的,我去你大爷的。”醉汉舌头都僵了,差点喷了柏星一脸吐沫,“老子才是彭丹的丈夫!”
温良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声音冷得令人胆寒:“你说什么?”
醉汉全身一抖,他感受到眼前这个青年的威压与眼底充斥的不满如淬了毒的利刃,似能刀刀将他千刀万剐。
但酒壮怂人胆,醉汉气血上涌:“你又是谁?管什么闲事?起开!老子要揍死这个小白脸。”
柏星握起拳头,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
“呀!”
醉汉怒吼着挥拳过来,温良灵活闪避开,紧接着旋转左脚,右腿提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踢上了醉汉的脸庞!
柏星和元宝吓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时,醉汉已经捂着鲜血直流的鼻子倒在地上,鼻梁骨折,疼得他直打滚。
“啊啊啊啊啊——”
走廊里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警察们到了。
元宝抱住温良的脖子,惊恐地看着警察们进场。
“无关人等全部退后!”
“快快!现场有伤者!快抬担架上来!”
“别乱动,女士小腿骨折!”
……
彭姐被医护人员护送离开,醉汉被警察拷上了手铐。
离开之前,醉汉恶毒地剜了元宝一眼。
元宝全身颤抖,被惊吓得小脸惨白。
他目送妈妈离去,语气甚至不成声调:“柏叔叔,我妈妈会死吗?”
我妈妈会死吗——
柏星心脏一滞,有些泛黄的记忆重回脑海,铺天盖地占据了他的意识。
他跟在奶奶身后,抬起瘦弱的脖颈,也是如此声声问询。
尘封的阵痛如潮水席卷,像是喉咙里卡着一口血,咽不下吐不出。
柏星看向温良,温良低头,整齐的头发掉落几缕,遮住了他的眼尾。
“怎么了?”
他的声音似乎有魔法,沉静如平潭,如音符一般安抚柏星的情绪,柏星渐渐安定下来。
柏星深吸一口气,拉住元宝的手:“元宝放心,你妈妈不会有事的。”
元宝回握柏星的手指:“真的吗?”
柏星笑:“柏叔叔不骗小孩。”
一位警察过来说:“麻烦两位和孩子跟我们回所里做个笔录。”
在警车上,柏星抱着元宝,温良挨着柏星。
柏星的脸色极不好看,温良便轻轻地摩挲着柏星的手背,一下又一下。
柏星想要躲避,想想还是放弃了。
“你脚...”柏星低声问,“疼吗?”
温良看了看自己脚上不合适的拖鞋,眨了眨眼:“有点疼。”
柏星耳尖微红,有些羞愧:“不好意思,我马上就给你买合适的拖鞋。”
温良点点头,语气温柔:“好。”
一笑时,温良的眉目便更加明秀,细碎的刘海被长睫撑起,竟有如玉一般温润之意。
柏星轻轻叹了口气。
元宝在柏星怀里缩成一团,温良摸了摸柏星的耳垂。
彭姐家里的监控记录了全过程,警方确认了彭姐丈夫的施暴过程与温良柏星二人的正当防卫行为,做了问询与笔录后,两人带着元宝来医院看望彭姐。
彭姐刚从手术室里出来,头上包着厚厚的绷带,右腿因骨折吊了起来。
柏星放开牵着元宝的手,元宝噔噔噔地跑过去,趴在妈妈身上嚎啕大哭。
“小柏,温先生,真的谢谢你们。”
彭姐嘴唇苍白,还很虚弱。
柏星将水果篮放在桌上,笑着说:“跟我客气什么呀,这都是应该的。”
元宝看了看柏星,看了看妈妈,低头想了想,红着一张小脸,磨磨蹭蹭地挪到了柏星面前。
“谢谢柏叔叔,谢谢你救了我妈妈。”元宝支支吾吾,“还有……对不起,中午我不该气你。”
柏星蹲下来,张开手臂给了元宝一个拥抱:“没关系,我原谅你了,我们和好。”
元宝开心了,蹭了蹭柏星的脸蛋。
“虽然您的前夫现在被拘留,但以后可怎么办呢?”温良说,“我上次来公寓就看见他向您勒索钱财,态度十分恶劣,我怕他后续会对您再进行伤害行为。”
“我早该想到那个人会找到这里,本来想搬走,但是这里的小学很好,而且我舍不得元宝跟着我颠沛流离。”彭姐想笑,但双眼先红了起来。
元宝拿着纸巾笨拙地想要帮妈妈擦去眼泪,彭姐握住他的手,终是忍耐不住,泪水决堤而下。
“我为什么要听我妈的话嫁给那个人,为什么要听我妈的话嫁给那个人……”
彭姐哆哆嗦嗦,不甘地念叨着。
这哭声愈加哀怨,在柏星的耳朵里,慢慢与十一年前母亲的哭声慢慢重合。
“我为什么要嫁给你爸,我为什么要嫁给你爸啊……”
“你个臭娘们儿!打死你!”
“爸爸!你不要拿刀啊!救命!”
……
那蜿蜒的血液流到柏星脚下,顺着他的身体攀援而上,密密麻麻绑住了柏星的眼睛,鼻子,嘴巴,将他拽进了地狱。
他看到爸爸血红的双眼,妈妈无力的身躯,以及炸然响起的,只有在动画片里才能听到的警笛声。
“星星,妈妈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年幼的柏星拼命奔跑,想要抓住那个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
而身后,那个男人伸出漆黑的双手,如八爪鱼一样呼吸着黏腻的臭味,将他推入永无天日的黑暗中。
柏星的双手不住地颤抖。
彭姐的哭声似乎化作了实质,不停撕扯着他的心脏。
身体里好似出现了两个小人,一个人说他罪不至此,一个人说他纯纯是社会的败类。
系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念头,那道冷冰冰的机械音响起——
“提醒宿主,对他人进行极端惩戒,宿主自身将受到反噬!对他人进行极端惩戒,宿主自身将受到反噬!对他人进行极端惩戒,宿主自身将受到反噬!”
温良感受到他的异样,大手拉住他的手腕,温柔地将其包裹进自己的手心。
柏星深吸一大口气,狠狠吞咽一下口水,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放心吧,那个人以后永远不会来找你了。”
他的语气平静又安然,彭姐和温良同时看向他。
柏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保证。”
两人从医院出来后,温良问:“你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说那些话?”
柏星低头不语。
“温良。”
“嗯?”
“我想问问你。”柏星抿着嘴唇,“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柏星没头没脑地问出这句话,温良还认真想了想:“那天在公司楼下与你初遇,你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我的心跳突然就停了一拍,我想,那就是一见钟情吧。”
夕阳的金光洒下,为这座城市笼罩一层黄金光晕,温良逆着光,如同古希腊神话中的美神。
柏星一直不相信人的笑是对情感的表达方式,俗话的伸手不打笑脸人,虚伪的人太多,笑容也变得真假难辨。
但温良的笑却是那样炽热,温柔真挚,似能将一切融化。
“为维护系统稳定,已自动为你调剂正缘。”
柏星抬头看着温良:“我只是个普通人,家世不好,又不好看,你图我什么啊?”
“不知道。”温良摇摇头,“可能图的是一种感觉,你让我怦然心动。”
“万一,你不是主动喜欢我的,其实,我并不是很好的人。”
“不。”温良笑着摇摇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风卷起初冬的落叶,并不凌厉摧残,反而温柔地在空中打了个旋儿,飘飘洒洒飞向远方的天际。
两人并肩向前走,温良轻轻握住了柏星的手。
柏星抖了一下,并没有挣脱。
温良摩挲他的掌心:“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我从小父母双亡,是奶奶将我带大。”
柏星点点头。
“那时候家里穷,穷得连馒头都吃不起,奶奶就用茄子哄我,说这是苹果。”
柏星扑哧一乐。
“我上研一的时候,有个女生追我,我没答应,因为我要勤工俭学,还要做科研,做家教,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给自己留六百块,其他的都汇给了奶奶。”
“可是你知道吗?”温良低头看着柏星的发心,笑得苦涩,“当我挣够了三万块钱,终于能回家过年之后,邻居告诉我,我奶奶已经去世了,我汇给她的钱,她几乎没花,全都让我小叔抢走了。”
温良仍是笑:“我小叔,他是个赌鬼,抢走了我奶奶的钱,就去赌,赌输了,就去偷,去抢,去骗,最后在奶奶去世的第七天,我在灵堂守灵,村里的人来喊我,说他掉河里淹死了。”
“而那条小河已经枯竭了大半,水位甚至淹不死一条狗,但他大头朝下,就那么淹死了。”
“村里的人都说,是她头七回魂,我奶奶怕我小叔以后拖累我,就把他带走了。”
“星星。”温良停下脚步,双手握着柏星的肩头,眼睛对着他的眼睛:“家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健康的长大,你妈妈在天之灵,也会希望你平安无虞,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