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斯文,奉纳于春日野之露,童游之昔如卯月花筏,浮于记忆之川,诚然少有憾事,诚然满月无缺。
黄昏时分,斑出了气氛和香味都令人窒息的和室,室内一众长老皆涂抹**与没药,明明年老,却不肯在药品和对身体的侍奉上放松分毫。他搭着才到腰间的栏杆转目看去,一江的波光粼粼,偶尔突发出一颗格外闪亮的反光,又沉寂于无声。倦鸟归林的大山化作重重叠影,冷金色的夕阳一悚,仿佛盛会时烟花绽放刚遮蔽人耳目的一秒,万籁俱寂的悄然无息,不知何处潜藏着强大的爆裂和苦痛,霎时便要爆发出压抑了的一切;这夕阳衬得万物都沉默枯干。斑向来不喜在此时登高望远,那天也只是为了和长老谈论族内要事。
这栋楼还是父亲在时建的,自己大约十岁出头,泉奈才七、八岁时——记不得了,斑在心里微微地笑了下,泉奈小时候看起来总一个样子,一双女孩般的眼睛,头发倒是扎手,对父亲似乎有些叛逆,却很听他的话。斑突然记起了那时的一件小事,其实他记起了很多事,但唯独这件事,在他已不再能装得下更多记忆的心里愈发地清晰起来:炎炎夏日,也或许是热意未退的初秋,工人和族人们在建地中搬运着木梁、建材,预备起房搭楼,他们兄弟俩和母亲一起为大人们准备好便当再送去。一个便当盒里要装四个饭团、一小束焯过水后与酱油拌好的酸豆角、一条新抓的鱼,和最重要的一勺红酱,这是父亲最爱的风味,每次都是由泉奈来点在雪白的饭团中间,又漂亮又好吃。他不喜欢让斑动手,只肯哥哥来帮忙运送便当,于是在饭盒中点出那诱人的一点红色就成了泉奈每天期盼的工作,全神贯注,精益求精,不能偏移,不能加多或减少,难度上能与千手家的两兄弟对决相提并论。他曾在泉奈专注于装饰饭团时偷偷地想到——他一定会伤心。斑被自己的回忆和那时如此想的自己吓了一跳。为什么不是他一定会幸福,他一定能得到快乐,而是他一定会伤心?某个已记不得年龄了的堂弟结婚时,斑看着泉奈无知无觉的背影,在心里对他说:“你总有一天会和他一样幸福。”你会比他更幸福,他立刻补充道。他的意思是,因为泉奈是他的弟弟,他的弟弟一定会比别人的弟弟更幸福。他后来一直是这样想的,但在装点便当盒的那个童年的唯一的午后,他却觉得,他伤了泉奈的心。
他敛下双眼,思及长老的提议,又心事重重之际继续往楼下走去,来到稍矮的第二层,却见她静静迎风站在栏杆的拐点,她的脸上没有一丝阴影,皮肉有所起伏,带出极淡的灰暗,像金身塑像,自有一圈光晕,是以阴暗无法近身。他一直知道她很美。宇智波的女子已经比常人要美,但她来了,众人也都黯然失色:五官舒展,丝毫不受限于头骨的局促,老和尚说他一看便知夫人的头是那类福泽深厚的头……他对此嗤之以鼻。斑步履不停,但他早已看清了她——只因他有一双世间无双的眼睛,这短短一瞥就足够他看清她。木头铺的久了,阳台上有腐烂的痕迹,但每年请工匠来涂抹修缮,倒还是棕红原木色的一番气派,被这样好的夕阳一照,更是平整如冒着金光的康庄大道。
他一看清了她,便慢慢走下楼梯,步履不停地离开了已被夕阳光照完全的这里。斑看见在宅子门口待命的宇智波火核,并未在意,顺着平常的顺序慢慢进入,一步,又一步,他朝茶室走去。要么就不必准备晚饭了……缘侧的尽头有一张漆黑的矮桌,上面摆着一对彩纹卷叶花瓶,其中的插花按时节更换,有时佣人偷懒,用干花糊弄过去,他本就不在意宅子内的装扮与气派,就当没看到,但昨日还摆着干红的玫瑰,今日就换了几支爽利的石竹。刚刚入春,这明明不合适。
前头迎来刚刚在花园做完了活的佣人,见到他,毕恭毕敬地弓着腰:“大人。”斑漫应了一声,终于看到那只碎钻钏子,随随便便地搁在花瓶后,过了拐角便无法再见。他眼皮子一跳:“回来过?”
一直以来,他不能叫她的名字,不是上下级关系,又不是仅唤“夫人”也相安无事的点头之交,整座宅子都知道他这般没有称谓的语法,那个佣人不敢抬头,仍然是中规中矩的调子:“是。夫人买了些花回来,说鲜花看得才比较舒服。”
他捏着那只钏子细细打量,指尖冷腻滑润,冰冷的金属气质,竟一点温度也没有,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留意到旁人,便挥手让佣人下去,又过了一会儿,才像突然想起一般,吩咐火核进来。
宇智波火核立刻来到他面前:“斑大人。”
“叫来吧。”他早已将那东西放回原处。“快一些,厨房已备了饭。”
宇智波火核平静地退下:“是。”
她不记得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只是身上没什么实在的感觉,顶着风也毫无畏惧。
宇智波斑看到她,两个人没什么话好讲,也就当没看到。
不多时,那个在斑身边侍奉的少年找到了她。五官仅仅是端正,寻常的宇智波青年,也只会是宇智波。
“他要我做什么?”她神色淡淡。
“斑大人请您去吃晚饭。”
“吃过了。”
她转过脸去,凝睇着淡紫色的天空。
那里残存一丝鹅黄。又是一天,就这样缓慢却不可逆转地落到山后。
火核见得多了,知道她是疲累,不是故作清高地刁难人,也不是存心叫他们难做。
他只是说:“厨房已备了饭。”
她低头整理好袖口,率先走开去。
火核赶紧追了上去——因害怕她再次踩空。
这就算是答应了。
她不紧不慢地走着。穿着樱色小袖,脚上也是不太方便的木屐。那时的宇智波仍然住在南贺川的中游。快到宅子,宇智波火核不再是虚扶的姿势,转而真切地带着她的手臂,慢慢地陪着步。
路过新修的河堤时,看见桃花,她好像有了几分力气,甩开他的手臂,说不必扶了。
火核望去一眼,依然紧张她脚下的动作:“夫人,快要到了。”她遥遥看见对岸又水粉笔触般深深浅浅的早樱,其间夹杂着嫣红烂漫,是一株桃树,开得太好,比之含蓄清浅的樱花,颜色又深一些,是一种招摇好看的打眼。她原本已提快了脚步,又忍不住慢下来,只慢了一下,不知道耽搁斑等多久时间——其实她不在乎。她只是忍不住想:又是一年春天。
火核还是上来扶她:“小心。”
她暗道斑身边侍从的机警敏感,明明自己连起初时有的恍惚都没有出现,一瞬间的动荡,却被肉眼捕捉。
说回现在,南贺川被千手的规划治理得不伦不类,架桥开路,上游修建了瀑布,中段的水势骤然小下来,现在几乎是溪,溪水潺潺,无法断绝,夜里很难睡得安慰。
她稍稍地安心下来,决定用这个借口回复宇智波斑的一切要求。
和朋友讨论宇智波泉奈,她说:其实小时候大概还是能看出一个人以后是否是幸福的,因为幸福是很主观的一个概念。
深表赞同。泉奈这种委婉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者,加上战国的buff注定幸福不了。
她还说了好几段我很喜欢的话(大胆表白):世界上只有两个宇智波,泉奈是第一个,佐助是最后一个。他们才是真正视宇智波为生命的人。斑看透得太早了,宇智波都是自私的利己主义者,目光放远,万事皆悲,他的远见预见了未来的灭族。换句话说这里注定有一场足够颠覆宇智波存在与荣光的事件,只是那股毁灭之力的表达不同,所以事件可能不同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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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pisode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