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 1】
「我昨天认识了一个孩子。」
「嗯?」
我看向那个正挂在树上做仰卧起坐的小少年。因为倒挂着的关系,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衣服下摆也因为重力向下落,露出一截白嫩的肚皮。
他讲这话的时候,我看不见他的脸,几乎以为那句话是我的幻听。
所以我保持了沉默。
「暗部桑你有在听吗?」
「呃……你说你认识了一个孩子?」
「是的。」
然后他又不说话了,这副样子是明摆着要我去问他这所谓的孩子是谁吧。
止水小时候就是一个别扭精。
「那挺好的呀,这样来说,你也有玩伴了。」我开口说道。
「……唔,我不清楚啊。」
他摇了摇头,翻转,从倒挂在树上的姿势改为骑在树上。
「那个孩子比我小很多……」他在自己的胸口比划了一下,「喏,才到我这儿。」
「哦……真是很小的孩子啊。」
从止水比划的手势里我能知道,他口中的孩子年纪真的很小,大概四五岁。
「是啊,他明明很小,但他的思想却成熟的可怕。」小止水说道。
斑驳的树影落在他的脸上。
我突然好像有点知道他在说谁了。
「我本来在树林里训练乌鸦,那家伙就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把我吓了一跳。」
「然后他问我为什么要选择乌鸦。」
「那么,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注视着他,他的两条腿从树上垂下来,一晃一晃。
忽然他不晃了。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想反正怎么样他都听不懂,毕竟他还这么小。」
「但是,正当我想离开的时候,他却说了一句话。」
「『不是你选择了乌鸦,是乌鸦选择了你啊。』」
「小小年纪,话倒很有道理啊。」我若有所思地拖着下巴。
「嗯……」小止水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却格外清晰。
「他是……族长的儿子。」
果然,是宇智波鼬啊。
他俩的孽缘这么早就开始了吗?
「他很优秀,优秀得让人吃惊。」
我实在听不出来止水这是在赞赏还是嫉妒,毕竟小孩子,可能还是羡慕多一点?
「你也很优秀啦。」我说。
止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他和我一样呢,也在考虑同样的问题。」
「什么问题?」
「为什么世界上有战争。」
一想到两个不满十岁的屁孩在讨论这种哲学问题,我顿时感觉头都大了。
「我们聊了很久——其实和他聊天还挺愉快的——最后发现,所有的所有都指向一个问题,那就是忍者的本质。」
「所以,你觉得,忍者到底是什么?」
哎,这个问题问谁不好,偏偏要来问我。
「……暗部桑?」
「你的思维跳跃性还真是大啊……」我托着下巴想了一会,「这么高深的问题……不过不同的人对这个问题肯定有不同的回答吧。」
「我想知道暗部桑是怎么想的。」
我?
于我来说,忍者就只是工具而已。
但是这个答案对于他,会不会过于残忍了一些?
他说过,身而为人,却失去感情,那就与工具无异,而这是最可悲的。
这个问题,他自己肯定已经想过了无数遍,但是没有找到答案。
因为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我看向他那双望着我的眼睛,眼睛的最深处有那么一丝丝的渴望。
看来这个问题,我不能随便回答啊。还是让他自己去想好了。
「……以后再告诉你。」
「什么吗!果然你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这个问题要你自己想才比较有意义吧。」摸摸他的头,「你和我不一样。」
他确实和我不一样。
不管处在怎样的时空,我们的身份一直都不一样。
我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忍者。
至少不是那种光明正大的忍者。
我是暗部。
更是根。
胜利从来不是我追求的东西。
不需要什么华丽的招式,不需要什么漂亮的武器。
我只要杀死敌人就行了。
就像大止水和我说的那样,我的目标不是变强,而是如何杀死敌人。
这是他少有的能让我记住的几句话。
「不过,还有就是……」小止水的声音把我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
「嗯,还有什么?」
「还有他……嗯……哎呀!」小止水在那边几乎抓狂,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我在树底下,看他在那边干着急,却忽然觉得他这样莫名的可爱。
「好啦好啦,不说也没关系。」我摆摆手。
「他和暗部桑很像。」良久,他终于说道,声音低沉到地里去。
「和我很像?」我指了指自己,「你是指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很像……」小止水把自己那一头天然卷抓得更乱了,「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吧。」
这下我被搞得一头雾水。
他说宇智波鼬和我很像?要我说我也说不出来我和那个面瘫死弟控哪里像。
「嘛,要不改天你让我见见那孩子好了。」我干笑一声。
其实我只是想欺负小时候的宇智波鼬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行啊。」小止水开心地笑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卖队友的行为。
「对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啊?」
「什么日子啊?」
「暗部桑你居然不知道?你对生活也太不关心了吧!」
我挠了挠头。
「三战结束纪念日?」
「不是。」
「木叶成立纪念日?」
「不是。」
我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他脸。
「……莫非是你生日?」
小止水从树上掉了下来。
「不是啦!」他无奈地扶额,「今天是夏日祭啊!」
夏日祭?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玩意儿,但是我还没有参加过就是了。
「哦哦,原来如此呢。」我撑着下巴严肃地点点头
「暗部桑真是的啊,这么重要的日子……」小少年不忘在一旁教训我,他这幅教训人的样子,从小到大倒也没怎么变。
「嘛,我只是有点奇怪,三战刚结束,木叶还有夏日祭吗?」
三战刚结束,不管是国家还是忍村,都元气大伤,很难想象这种状态下还能举办热闹的节日祭典。
「正是因为三战结束了,才会有夏日祭啊。」经过战争摧残的村子,这个死气沉沉的夏天,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些节日的气氛。
「村子里,现在已经开始游园活动了吧。」
「你想去?」我观察着他的神色,试探地问道。
「没有。」他低头用脚尖踢着一颗石子,「鲷鱼烧、苹果糖、棉花糖,都太甜了;游园活动也无非就是捞金鱼,捞气球,射飞镖,也没什花样,而且人太多了,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听起来你很讨厌夏日祭是怎么回事?」我挑眉,「那你刚刚怎么还一副这个节日很重要绝对不忘记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很想去啊。」
「我可没有说我讨厌夏日祭啊,我只是……不喜欢那些无聊的活动而已。」小止水扭过视线。
还是个九岁的小孩子,就已经这么厌世吗,不管怎么看都有些不正常啊,还是说宇智波家的小孩子都早熟?
我疑惑地看向止水,总感觉他今天很奇怪,像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小孩子真是麻烦。
我搔搔头。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去啊?」
「蛤?你在问我?」我指指自己的鼻子,「刚刚你抱怨了一大堆自己有多么多么不喜欢夏日祭,然后现在又问我要不要去?你觉得我该说去还是不去。」
小止水沉默了。
果然他今天很奇怪啊。
「烟花……」他背着我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道,让我几乎以为是错觉。
「你说啥?」
「夏日祭晚上的烟花,会很好看。」他的声音好像是鼓着腮帮子讲出来的,有些模糊不清,「还有,夏日祭晚上会有很多带面具的人,所以,暗部桑不想摘下面具也没有关系……」
他的意思大概是我就算戴着面具也不会被当作「奇怪的人」吧。
「哦,你不就想让我陪你一起去看烟火吗,直接说不就行了,七拐八拐的我怎么听得懂啊。」我将手按在他的头上,揉乱他的头发。
「我才没有让你陪我去!我只是说烟花会很好看,如果你想去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止水拍掉我的手,用眼睛瞪我。
在闹别扭啊。
真是一点都不坦诚的小孩子呢。
「是是,我想去看烟花,小止水我们一起去吧,行了吗?」
「你答应了?」惊讶。
「是啊。」怎么回事,我答应了还不行吗,「为什么你又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因为,暗部桑等一下又会直接消失的啊。」
他轻轻柔柔的声音飘散在空气里。
「你……」
我一拍脑门,忘了时间一到自己就要回原来世界的这个中二设定。
这下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了。
抬头向他看去,他也向我看来,嘴巴抿成一条线,阳光在他的脸上投下光和影,掩盖了他的表情,让人忍不住猜测这颗小小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其实,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有风吹过,将他微不可闻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
「……嗯。」
即使幼小如他,也察觉到了。
事情变复杂了,怎么办,难道我要向这个小孩子解释:啊你好,我就是你以后未来的、天天被你打压欺负的苦逼部下吗?
画面太美好,不敢想不敢想。
况且,穿越时空这件事已经超出我们的认知了。
「呐。」
小止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我的跟前,伸出双手,抱住了我的腰。
现在他的身高,也只能把脸埋到我的胸口而已。
这小子怎么了?
我隔着面具挠挠脸,有点懵。
「我一直以为暗部桑你是一个幽灵。」
「也有一段时间,我以为你是我幻想出来的朋友。」
「但是,暗部桑还是可以被我触碰到的,所以你是真实的啊。」
另一个时空的他,坚信我是一个真实的人。
心口有点作痛。
「行啦,我今天一定会和你一起去看烟花的。」我揉了揉他蹙起的眉角,将其舒展开,「我都答应过你了嘛。」
「嗯,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真是嚣张的口气呢。
所以止水你到底是怎么进化成几年后那一副弱受的样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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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2】
「喂,烟花表演是几点钟的啊?」
我躺在旁边的草地上,仰起头问道。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我感觉自己快撑不住多少时间了。
小止水正在练习刀法,拿着一把小太刀站在一棵树前,上下比划着。
他似乎没有听到我说话,忽然跃起,手中太刀高举,凝聚查克拉,然后全力向下一斩——
「喝——」
挥出来的是一道强劲的刀风,扑向那棵树,树皮上顿时出现了一条刻痕。
小止水不是很满意地「啧」了一声。
他把小太刀插回刀鞘,看了看天色,道:「是差不多了,那我们走吧?」
「去哪里看烟火表演啊?」
「木叶西边的木桥。」他说道。
夜色下,他的眼里似乎有点点笑意。
「那里的视角是最棒的!」
「哦,那你很懂嘛。以前经常去看?」
「……我只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去看过一次,但那烟花的细节已经不记得了。」然后他又做了一个必胜的手势,「哟西,这次我一定要看到完整的烟花!」
「你真是对烟花有很大执念呢。」我看着止水少年热血沸腾的样子,忍不住吐槽。
「因为烟花可以给我灵感,这样有助于我开发新忍术,到时候就可以打败你,摘下你的面具看到你的脸啦!」
「是嘛是嘛,那你还真是努力啊。」我表面上十分淡定,但是一直感觉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拉扯我的身体。
是在提醒我该回去了。
但是,现在还不行啊。
我忍不住咬紧了牙齿。
赶在前面的小止水忽然停了下来,转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不许走!你答应过我的!」
语气恼怒,还带着一点小霸道。
「我知道我知道,别这样嘛。」啊,堂堂一个暗部,居然被一个小屁孩扯着走,丢脸丢大了。
那股力量仍然在拉扯我的身体。
小止水的手越收越紧。
隔着手套,我能感受到他手心灼人的温度。
「该死,如果我能再快一点就好了。」听到他在低声自言自语,「要是我会长距离的瞬身术就好了。」
这难道就是你后期耍得一手好瞬身术的原因??
「一定可以……赶得上的。」
但是烟火表演现在还没开始。我们是赶不上的。
「你就不能多留一会吗?」他先是有些生气地说道,然后带上了近乎哀求的目光。
『我也想啊。』
我盯着他的脸,那张有些倔强的脸,张了张口,那句「我也想啊」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对不起,小止水。」我这样说道。
他回应我的,只有那越收越紧的手。
我垂下眼睛,看向那只紧紧抓着我手腕的手。
他是真的很想有人陪他一起去看夏日祭的烟火,然后带上和我一样的动物面具,在河边散散步,放放纸船。
但是这个愿望实现不了了。
因为中间隔的是时空啊。
四周的景物渐渐变得透明起来,包括眼前的这个小小少年。
「对不起。」
所有东西都完全变成了透明的轮廓,和我的最后一句话一起消失在了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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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3】
再次睁开眼,眼前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南贺川。
「你怎么又在这里?」背后是鼬的声音,「你再这样因为发呆而迟到……」
「鼬啊!」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鼬一脸嫌弃。
「我感觉……我当了一回渣男。」
「……你又在说什么奇怪的话了。」鼬叹了一口气,脸上的八字纹似乎又加深了,「别浪费时间了,我们有任务。」
哦,要做任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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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任务看上去挺紧急,鼬直接示意我现在立刻马上出村,一边赶路一边和我讲。
「去哪?」
「火之国大名府。」
「干嘛?」
「监视他们的政策动向。」鼬顿了一下,「情报说他们有削减木叶村经费的倾向。」
「监视啊……」一听到这个词,我就知道这次任务所需时间不少,「要多长时间?」
「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啊,按照我的经验来推算,一个月后回来,小止水的那个世界就一两年过去了……
啊,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要杀谁吗?」我咂咂嘴问道。
「不用杀谁。」
怎么感觉鼬似乎瞪了我一眼?
好好好,您是文明人,我不是。
「……如果真的需要清理掉什么东西,我会告诉你的。」他加了一句。
「嗯嗯,听您的。」我按了按脸上的面具。
这次任务听起来比我以前的要简单多了。
只是监视大名府而已,偷听一下他们的座谈会,偷看一下他们的文案之类,这些事情鼬肯定会自己揽下来,毕竟写轮眼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好用,咔嚓咔嚓就都复制下来了,完全一个人型照相机啊!
而只有很少很少的可能性,需要我派上用场。当需要我插一手的时候,基本上不会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我心里隐隐约约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希望这次任务就想听上去那样简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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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4】
止水猛然睁开了眼睛,额上汗流不止。
环顾四周,正是深夜的森林,周围是静悄悄,黑暗处仿佛隐藏着无数危险。
一只乌鸦站在旁边的岩石上,它的任务是在主人睡觉时放哨。它看着自己的主人醒了,便扑着翅膀,飞到了他肩上。
止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禁心生诧异,只是做了个梦而已,为什么这么多汗?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手心里也有汗水。
刚刚自己在睡梦中似乎想要竭力抓住什么东西。
抓住什么呢……
忘记了。
他在虚空之抓了两下,却毫无印象。
而且,自从自己开始这个任务之后,每次睡眠都会做一些奇怪的梦,但是要问他梦到了什么他又道不出个所然。
只有一点他能模模糊糊感觉到的,他梦到的似乎都是以前的回忆。
但若仔细去回想,又什么都回想不起来。
什么东西从手中溜走的感觉。
该死……
他捂住了头。
肩上的乌鸦一改凶猛的本性,温顺地用翅羽蹭了蹭它主人的头发。
「哎,鸦蛋……」止水用手指摸了摸它的头,「我好像陷入了一个大难题啊。」
乌鸦用漆黑的喙轻轻地啄他的手指。
止水看着那金属光泽的翅羽发愣,他又想到了自己。这次自己的任务甚是古怪,倒不是任务内容,只是他刚刚从三代那里获得看护阿伦的权利,就被单独派出来,远离木叶执行任务,怎么想都觉得很蹊跷啊。
要是这时候,阿伦体内的力量再失控一次,那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止水自嘲地摇了摇头。
能把写轮眼运用自如的,村里大有人在。况且,还有鼬呢,那小子有时候比自己还靠谱上几分。
「阿伦不会有事的,你说对吧,鸦蛋?」
乌鸦是不会回答问题的,它黑亮的眼睛,注视着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