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
我眯起眼睛,用手挡住仲夏的烈日。身后是根深叶茂的树林,大片大片浓重的深绿色像是要把人淹没一样;鸣蝉嘒嘒,却并不让人心烦意乱,反倒增添一丝慵懒。
这样的感觉很久没有了啊。
是两年前的夏天吗?
那个在木叶后山渡过的、吃着烤鱼看星星的夏天。
已经记不清了。
我走进了森林里。
因为是在夏天的缘故,这些大树显得更加高大挺拔。茂密的树木了挡住烈日,投下一片连绵的荫蔽。
失去了阳光的照射,我居然渐渐感到身体发冷。我用指关节敲了敲自己的面具,面具发出沉闷的声音。
就这样只凭着感觉随意地走着,很快在一个幽静偏僻的地方找到了那个小小少年。
小小少年睡着了。
他光裸着双臂,盘着腿坐在苍劲虬曲的古树树根上,身躯靠着古树树干,微微蜷曲,点点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就好像睡在大树的摇篮里。他的额头上有星星点点的汗珠,稚嫩的脸蛋平静安详,微微上挑的眼角带着一点温婉的笑意。
真是,越来越像以后的那个他了……
更让人无法忽略的,是那一大群栖息在他身上以及身边的乌鸦。
不管在哪里,乌鸦总是死亡的代名词。它们以腐食为生,诞于黑暗,侍奉黑暗,被称为沟通阴阳两界的使者。
食人腐尸,招人魂魄,是邪恶的鬼魅。
但是这群乌鸦,落在止水的膝头、肩臂、身侧的阴暗处,却没有让我感受到半点那传说中的「死亡气息」。它们温顺而安静地栖息在原地,偶尔用乌黑油亮的鸟喙啄一啄自己乌黑油亮的黑羽,漆黑的眼睛闪着沉寂的微光,仿佛黑暗中的精灵,侧着脑袋注视正处于睡眠中的少年。
没有死亡的气息,反倒还给人一种「生命力」的错觉。
四周异常的沉静,连喧嚣的蝉鸣都停止了。万物仿佛都在注视着这个小小少年,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生怕惊醒了他。
我缓缓地走了过去,从树影中走出来,走到止水旁边。只有这一片是被阳光照到的,经过繁枝密叶的层层过滤,仲夏的阳光如同初春那样柔和。
(真是会挑地方啊。)
我轻手轻脚地坐了下来,没想到还是惊动了一只乌鸦。它挥动强壮的双翅,粗哑地叫了一声,接着所有乌鸦都被惊动,呼啦啦扇着翅膀怪叫着。
这下可好,他被吵醒了。
「唔……」止水眉头一蹙,揉着半眯的眼睛醒过来了,鼻腔里发出一声迷迷糊糊的甜腻童音。他看见我,先是惊喜的神情,但又忽然看清了自己周身飞舞的乌鸦,被吓了一大跳。
「这些是什么啊!!」
「诶?我还以为这些乌鸦是你养的呢……」扶额。
「我怎么会养这种鸟啊。」止水搔搔脑袋。
「刚刚你睡着的时候,它们可乖了,一动不动地停在你身上。」
「啊?为什么啊?我怎么没有感觉到?」
「可能他们以为你死了吧。」
「……暗部桑你要不要这样毒舌啊!」
小小少年指着我大喊。
我抱臂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看着一大群乌鸦在森林里以螺旋状飞舞,不管怎样都是一件很糟心的事,更别提那不绝于耳的「嘎嘎」怪叫声了。
为什么这里会有乌鸦啊,肯定还是被他吸引过来的吧。
我看向小止水,他头疼地看着那群乌鸦,忽然想到了什么,将两根手指放入嘴里,吹出一声长长的口哨声。
「咻————」
乌鸦安静下来了,纷纷落在树枝上,歪着头看着我们。
「咦,你有训练过鸟类吗?」
「没有,但我以前有一个前辈他是训练忍鹰的,他当时好像也是这样做的。」小止水若有所思地看着它们,试探地招了招手。
一只乌鸦俯冲着飞下来,在靠近我们的时候极速扇动那对强健的翅膀,减慢速度,然后停在了止水举起的手臂上。
这是一只体型健硕的乌鸦,黑色的鸟喙坚硬,犹如猛禽一般微微弯曲;羽衣蓬松,翅膀上的羽毛却紧密油亮,闪着紫色的金属光辉,展开的尾羽像一把黑扇;灰褐色的脚爪牢牢抓住止水的手臂,似乎略微掐进那细白的皮肤里。
小止水不觉笑了——那种小孩子亲近小动物时会自然流露出来的微笑——他伸出手指,摸摸乌鸦的喙部。那只乌鸦温顺地用头蹭了蹭他的手指。
「你看,他很喜欢我呢。」止水小脸蛋儿红扑扑地看向我。
「喔喔,是的呢。」
「你要摸摸它吗,它好像……」止水说着把手臂上的乌鸦伸向我,我向它伸出手,刚要触碰到它的头,它就偏过脑袋咬了我一口。
「……一点都不凶,呃。」止水把后半句话说完了,然后讪讪笑着把手臂缩了回去。
「我好像不太讨喜啊。」我悻悻地观察一个被乌鸦啄出来的伤口,哟,咬得真是重呢。
「嘎!」乌鸦朝我怪叫了一声。
这只鸟还嚣张起来了。
止水顺顺它的羽毛,它又安静了下去,在止水的抚摸下一脸享受的表情。
「我可以养它吗?」止水一边顺着毛,一边转过头问我,一脸的兴奋加期待。
「这种事情问我干嘛,看你自己喽。」
「哦哦哦哦!那我以后就要养着它们,住在一起,这样它们可以成为我的忍兽,我可以用他们开发新的忍术……」止水兴致勃勃地讲着。
「喔,想法很好啊。」我在一边点头附和,找了一块拱起来的树根坐下来,看着止水一人一鸟在那里兴奋不已。
真是一个小孩子啊。训练自己的忍兽哪有这么容易,虽然后来的止水是很厉害没错啦……
小孩子身上就是带着那种特有的活力,还有对新事物的无限好奇和热情。他很快就吹着口哨试图指挥那群乌鸦来了。
「向左!向左!」
「哗——」
「咻咻!」
「向右转——」
「向上飞!」
「咻——」
那群乌鸦到还真是听他的话,听着口哨声,按照小止水手臂挥动的方向成群地飞舞。
「暗部桑你快看!」止水兴奋地指着那群按照他指示飞舞的乌鸦,朝着我说,「它们好聪明。」
「看到了看到了。」
我待在阴凉地方,看着止水一个人在那里跳来跳去地指挥乌鸦。
乌鸦们飞舞,在森林里的地上投下浮动的暗影,它们几乎隐没在黑暗之中,只有扇动翅膀时猎猎作响的风声萦绕在我耳边。
的确是黑暗中的使者啊。
它们没有猛禽那样巨大的体型,锋利的爪子。它们成群结队的行动,在黑暗中吞下别人的尸体或者同伴的尸体。它们隐匿到黑暗之中,不应该是被人类驱赶,而是应是自愿的。
它们不愿意待在光明底下,一定是有它们自己的原因。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而已。
小止水仍然兴致高昂地玩着,他这种孩童般的样子,真的很少看到呢。
也只有孤独的、没有同龄人为伴的他,和一群乌鸦玩都能玩这么开心。
「喂,你在想什么呢?」突然,一只小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没想什么。」我推开那只手。
「诶……」小止水坐下,坐在我旁边。我只感觉到一股热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好累啊。」他这样说。
「你刚刚这样跳来跳去,当然累了。」我侧过头,看见他喘着气,满头都是亮晶晶的汗珠,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地贴在他的皮肤上。
「我好热啊,暗部桑你有觉得热吗?」
「没有。」
「为什么我感觉这么热啊。」他拉过我的手,「咦?你好凉。」
我的局部体温好像一直都偏低啊。
小止水把我的手往他脸上贴。他的脸颊很烫,而且有湿湿的汗水的感觉。
抽回了手,我在自己的胸口顺了两把:「心静自然凉。」
「……」
「你怎么不玩乌鸦了?」我向上看去,那群乌鸦静静地栖息在树枝上,几乎和树枝融为一体。
「我……嗯,累了,过来看看你。」
「哦哦。」
「……哦什么哦啊,暗部桑你就不能多讲几句话吗!」小止水抱胸,颇为不满地看着我。
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我又忍不住伸手去揉他脑袋,却被他拍开了。
「不要摸我头啦!要长不高的!」
「好好好。」我无奈地放下了手。
「你啊……」小止水好像又苦恼又烦躁地看着我,抓抓自己的脑袋,然后一甩手,「哎呀!真是搞不懂你这个人耶!」
蛤?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吧?真是搞不懂你们小孩子耶!
所以你到底在烦个啥?
见我困惑地歪头,小止水捂脸了,然后往我怀里钻,这样子看起来,真像一个弟弟对着他的大哥撒娇一样呢。
「你怎么了呀?」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他伸出一根手指缓缓移向我,指尖触碰到了我的面具。我听见了他指甲刮擦面具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总感觉碰不到你。」他没落地说道,「感觉你好像离我很远,可你明明……」
我和你不在同一条时间线上,当然觉得远咯。
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脸蛋。
他吸了两下鼻子。
我们都沉默了。
我感觉到自己的脊背发冷,身下似乎有一股寒气弥漫上来。但是怀中又好像抱着一个小火球、一个小太阳,他在不停地发着热量。
我盯着脚下一块被我踩烂的苔藓发呆。
「呐,其实你也很孤独吧。」他忽然说道。
我低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黑很黑,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不管是小时候的他还是长大后的他,这双眼睛似乎一直没有变。
「没有的事。」
我别开了视线。
「你们暗部是不是都像你一样啊?」
「怎样?」
「总是被动的那一个,总是默默地注视着别人,总是待在一边不讲话,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一样。」他颤着声说道,「就像那些乌鸦。」
暗部,乌鸦?
原来如此。
「咦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感觉自己明白了一些事情。」我将他从自己的膝盖上扶起来,「你说的没错,暗部就像乌鸦。」
「人们厌恶乌鸦,就像人们厌恶黑暗一样,这是本能的。」
「厌恶黑暗,渴望光明,其实这也是生命的本能。」
「但是乌鸦为什么能克服这种本能,宁愿待在黑暗里,也不愿出现在光明之下呢?」
「也许,它们比人类更早明白,有一些光明已经**了吧。」
「与其活在**的光明里,还不如遁入纯净的黑暗。」
「在黑暗中默默注视着一切,反而能将光明的本质看得更清楚。」我指指那些栖息在树梢的乌鸦,然后戳戳他的心口,「也许它们找到了它们愿意守护的光明了吧。」
「暗……暗部桑?」小止水睁大眼睛看着我,微微红着脸。
「嗯?」
「没什么。」他又躺下,把头搁在我的膝盖上,眯起眼睛看着我,「只是你这样说,真让我有些意外。」
嗯,这样一本正经确实不太符合我的个人风格。
我轻轻干咳了一声。
「所以,你们选择成为暗部,是为了在黑暗中更好地看清这个世界吗?」
「这确实是一部分原因。」我对他笑笑,即使知道自己带着面具他看不见,「更是为了侍奉光明。」
我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地对他说道。
我的光明已经死了。但他的还在。
不管那个大的止水怎么样,我希望至少眼前的这个小小少年,能够看清自己的道路。
「行于黑暗,侍奉光明……吗。」小止水喃喃道。
「哟西!我决定了!」他站起来。
「你决定什么了?」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要加入暗部!」小止水兴奋地说道,「说不定还可以和你在一个小队,这样我就可以知道你的代号了。」
我扶额了,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番扯淡居然把小止水扯进了暗部。
不过他还太小,火影应该不会让他进去的吧……
「你觉得这样不好吗,暗部桑?」
「没有……」
————————
「阿伦。」
我正在暗部更衣室换衣服,突然被身后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此时暗部紧身衣正套在我头上遮住了我的眼睛,我条件反射地向后一转头,又不知被什么勾住了衣服,手忙脚乱之中咕咚摔倒了。
「靠!宇智波鼬!你要不要每次都这么吓人啊!」
「是你反应太大了而已。」
「啧,止水他是怎么忍受你这臭脾气的……」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说宇智波鼬你隐藏气息的能力又变强了不少。」
好吧,我承认在宇智波鼬的淫威之下我就是一条怂狗。
我将脱到一半的紧身衣脱下,然后套上松松的T恤,果然还是穿着自己的衣服舒服啊。
把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放在衣柜里,一转身,喷了。
我去!宇智波鼬你刚刚就一直站在后面看我换衣服连耳根都不带红的吗!
「你又怎么了?」他挑挑眉。
「宇智波鼬,在女孩子换衣服的时候,你应该转过身,或者干脆——给我出去!」我朝他扔了一个装衣服的篮子。
宇智波鼬躲过那个篮子,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你是女的吗】。恍然大悟你个鬼啦!
「你信不信我回去告诉佐助你偷看女孩子换衣服哦。」我抱臂靠着衣柜,把佐助搬了出来。
「你尽管和他说,他不会信的。」鼬的冰山脸终于有些松动,嘴角挑起一丝玩味的笑。
「……鼬。」
「嗯?」
「你这样子好像一个流氓。」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为什么刚刚你不脸红我一说流氓你反倒脸红了?你这是什么神奇的反应啊!
「所以你刚刚叫我有什么事?」
「佐助最近在上学。」
「嗯。」
「考试考了手里剑。」
「哦。」
「佐助满分。」
「恭喜。」
「所以我想让你陪他修炼。」
「哦……哎不是等等你说什么?」
「我想让你陪佐助修炼。」
「这之间有因果关系吗真的有因果关系吗?」
「佐助手里剑满分了,所以他要进行更高难度的训练。」
「……所以你想让我去当靶子是吧。」我顿时明白了,换了一个姿势靠在门上,「不去。」
开玩笑!我都不知道给你当过多长时间的活靶子了,不去不去,当活靶子有什么意思,又累又不讨好。
「根据我族人所说,最近总有一个暗部打扮的人在南贺川附近,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蛤?∑( ̄Д ̄)
「所以他们来拜托身为暗部的我来调查这件事情。」鼬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我。
「……佐助什么时候要训练?」
「……明天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