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喊我,我便回头。
所有人都已经倒下,倒在暗黑色的血中。只是还有一个人站着,那个人是止水。
我眯起了眼睛。身体里的嗜血因子仍在躁动,催促我杀掉所有的人。
但是这个人是止水。
我曾经以为可以依靠的人。
我在根里靠着食物和止水当初给我的信念活了下来。
我以为有一天他会带我离开的。
一直一直坚持着,相信有一天自己能够离开。
然后我就坚持到了隼人死去的那一天。
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是被抛弃了啊。
希望,原来一直都是不存在的。
现在这个人又出现在我面前。
我真的很想和他打一架,最好能杀死他。
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
于是我去拿刀,凉凉的刀柄触碰我的手心。我突然发现手的温度慢慢下去了,渐渐变冷。
好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脚。
我听见不知是团藏还是三代的叮嘱,和宇智波搞好关系。
对,监视宇智波是我来暗部的任务,虽然这个任务相当于没有,但毕竟是上级布置下来的,总要象征性地表示一下。
「嘁。」我冷哼一声,以表不屑。
而他走近了,明显一怔。
这些都是你杀的?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这些一定是他想问的问题。
能想象他面具后的表情该有多么有趣。
我懒懒地垂下眼,并不打算对此作任何解释,把太刀收回刀鞘,脱下了饱浸血水的沉重披风。
止水还是站在那里。
「走了。」我说。
「你去哪?」
「去找鼬啊。」
「……你把他弄丢了??」
啧啧,就知道你会担心。
我撇撇嘴,不想理他。
冷静下来之后,感官渐渐恢复常态,我感受到了身上传来的疼痛,一看,肩膀上胳膊上腿上都有大大小小不同的伤口,是刚刚战斗时无意受到的,由于剧烈运动而扩大,正向不断外渗血。
我暗骂了一声。
止水跟上来。
「没必要都杀掉吧。」他踌躇着说,好像在换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以一个暗部的身份说这话不合适吧,」我冷笑,「任务卷轴上写的清清楚楚,摧毁角斗场。」
「那些无辜的人不该被杀。」
「哦,他们活该。」我接道。
但止水仍然不依不挠:「伤及太多无辜性命,是会出事的啊。」
你真的好烦啊,止水。
「那木叶屠杀我家族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这些?」我捏紧拳头,不怒反笑,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渐渐提高音量,「我的家族,只剩我了,逻辑上讲,你们就是我的灭族仇人……」
「……你都知道了。」半晌,他缓缓说道。
果然,这就是答案了。
他亲口说的。
一股无法控制的怒气用了上来,我捏紧了拳头。
原来,我一直在被欺骗着啊。
要是没有他,我是不是不用出生入死地为别人卖命,充当一个工具?
要是没有他,我是不是根本不用经历这些?
心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凝聚。
是你先剥夺了我的一切!
然后给我虚无缥缈的希望,把我推向更黑暗的深渊!
你这个虚伪残忍的家伙!
我突然感受到了自己从心底涌上来的恨意。
一拳打向他的面门。
「砰。」他没有躲,脸被打得偏向一边,面具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他说道。
我抬头认认真真地打量他,面具下的他,多么的熟悉啊。还是两年前的那个人,那个陪我晒太阳晒月亮,那个给我做烤鱼,那个欺负我安慰我,那个陪我哭陪我笑的人。
止水。
我以为我早忘了。
那些时光。
……你让我如何恨你啊。
那些最美好的记忆先没有了:止水和我怎样下河摸鱼打水仗,怎样浑身湿透地在岸边一边傻笑一边烤鱼一边骂架,止水怎样在山林里追杀野猪或者被野猪追杀,我全忘了;止水怎样训练我,怎样教我练拳格斗术,他怎样帮我包扎身上被他被团藏被我自己弄出来的伤,我忘得没了影;止水他怎样喝醉酒之后抱着我在夜空之下痛哭,我怎样举起刀捅进那不知名男孩的腹部,血怎样喷出来,他摸着我的脸对我说「活下去」。那个男孩是我最后忘的。
「反正他们都死了。反正我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那些未曾谋面的家人都死了。
隼人也死了。
都死了。
我淡淡地说,内心死水一般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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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找到鼬的时候,他正在用火遁清理尸体,不得不说,他后勤做得还是很靠谱的啦。
另一个代号为石头的暗部则在检查这个地方。用的是白眼,日向家族的人。
石头看见我面具丢了,于是不知道又从哪里掏出来一个扣在我的脸上。
「石头,您可真贴心。」
「不谢不谢。」
我不记得我们是怎么回去的了,回过神来就已经在火影办公室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身上血腥味比较重,三代似乎看了我好几眼。
「小八,你留下。」
小八?谁的代号啊?
我向旁边转头,想看看这是谁,旁边的止水用胳膊肘推了我一下,说:别看了,就是你。
呃……
队友们嗖的一下离开了,只留下我和三代。
原来我的代号是小八啊,怎么不叫王八呢?叫我小鳖蛋也可以啊。
「小八,暗部还适应吗?」
「适应,承蒙火影大人关心。」
三代捋捋胡子,又吸了一口烟斗。
「正像团藏说的那样,木叶的宇智波不安分了。这次把你调到暗部,就是为了让你监视暗部那两个宇智波。」
真不巧,那两个宇智波我大概都打不过。
还有,面具戴在脸上好闷的,三代你讲完了没有啊,我想滚回去了。
「属下明白。」
三代又吸了一口烟,又低声说道:
「又杀了很多人吧,小八。」
我把头埋低了。完了,要被骂了吧。
但是三代一直都没说话,直到最后才叹了一口气。
「苦了你了……阿伦。」
嗯?
其实我倒对这种事情没什么感觉,习惯了而已,但仔细想想,这种因为习惯了而麻木的杀人是很可怕的——我又想起来以前根的记忆。
我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老人很虚伪,甚至和团藏一样讨厌。
明明是你把我调到暗部,要我监视那两个人,还说什么苦了你之类的话,要是真的不忍心就直接让我出来好了啊。
所有人都在利用别人。这个世界,也是真实的可怕。
我以沉默应对。
别和我说什么迫不得已,所有人都是迫不得已,这样连团藏都是迫不得已。
直到三代去世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他当时已经采用最坏的里面最好的办法了。
————
我拐出火影办公楼,迎面撞上两个人,等我看清之后差点没把舌头咬下来。
黑头发的是止水错不了,旁边那个戴面罩的银毛……卡卡卡卡卡西?
我眼花了吗?
「诶?是阿伦啊,我正要去找你呢。」
「这位是我们总队长,旗木。」
卡卡西向我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哟,兄弟,这么高冷的吗?
那么我也应该高冷地打个招呼,于是我也对他点点头,但不知道是不是比较矮的缘故,我看上去有点像在向他挑衅……
我看见卡卡西面罩下的嘴角抽了抽。
他拍拍止水的肩膀:嘛,我还有事,你们聊。
然后就遁了。
留下我和止水。啧,本来以为三个人够尴尬的了,没想到现在更尴尬了。
完全不想和这个人说话,我撇撇嘴,打算离开。
「……晚上去我姐姐家吃饭吗?那个,石头和鼬也会来哦。」
止水挠了挠脸,打破沉默。
「不去了,我累了,回去睡一觉。」我摇摇头,拒绝了。
这话刚说出口,我就突然感觉到自己真的很累很累,太阳穴突突直跳,双腿一软,几乎没有力气站住。
「阿伦?」
「再见了队长。」我狠狠地一揉太阳穴,离开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到上面分配给我的小公寓。
眩晕的感觉已经减轻了一些,我掏出钥匙开门。
这间公寓的上一个主人搬走不久,四四方方的空旷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垫,和一个煤气灶。木质地板上有几块黑色的污迹。墙边一个小门,通向卫生间。
我从根搬过来的也就几件衣服:一套运动服,一套夜行衣,一条裙子;几本书:《如何保养太刀》《冥想的一百种好处》《如何快速入睡》《通灵兽图鉴》;还有几个卷轴和零碎的小物件。这些东西堪堪装满一个小纸箱,放在墙角。
我走进了浴室,开始脱衣服。暗部制服吸饱了血,已经发硬,和我身上的伤口粘在一起,很难脱下来。我一扯,就把身上本已结痂的伤口扯裂开来,浓稠的鲜血缓缓渗出,顺着我的身体流到浴缸里,在水中一缕缕地蔓延开来,把一缸水染成了红色,让我想到了恐怖小说中的某某案发现场。
我舔了舔我的手臂,啐了一口。我的血真难吃。
用热水轻轻擦洗伤伤痕累累的身体。血和污泥被擦去,露出苍白的皮肤,那种潮湿阴暗之处沤出来的苍白色。皮肤下有一股铁锈味,去不掉的、让人生厌的味道。
不知擦了多久,那些撕裂伤口上的血已经凝固。倒也好,省得用绷带了。
我跨出浴缸,裹上浴巾,刚踏出浴室一步,眩晕感又涌了上来。
怎么回事……
「砰通。」
我倒在地板上,看着眼前被放大的木质纹路。地板的凉意透过浴巾渗进身体中。
再也不能支撑住沉重的眼皮,我闭上眼,任凭意识坠入黑暗中。
冰冷的身体却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