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料理师 第11章 封存仪式

在所有失去的人中，我最怀念我自己。——蕊希

---

苏棠看着陈九声，欲言又止。但她没说话，低头继续吃那份鳗鱼饭。

“苏棠，”陈九声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继续说：“你还好吗？”

苏棠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点了点头。突然发现小五味也在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你是第二个问过我这句话的人。”

“第一个是顾叶吗？”陈九声虽然带着帽子和黑色口罩，但眼神里的压迫感一点不少。苏棠笑了笑，没有回答。

苏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夹了一块鳗鱼肉送到嘴里。就这么一口鱼一口饭的，瞬间就把那一整份吃了个精光，连没蘸完的蒲烧汁都拿来裹最后一口米饭吃。

“我长这么大，感觉最好就是现在了。”

小五味看着她，又看了看陈九声，但它感应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场和情绪流动，因此没有再乱搞笑，甚至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食物。居然有酸辣口味的鳗鱼饭！”此刻的苏棠，就好像是一个普通的单纯的，吃了顿美味的高中生。

“你说过不喜欢吃甜的。”陈九声面无表情的时候，语调都能冷死人，说完他转身走进了后厨。

---

几乎就在陈九声转身的那一瞬间，苏棠的笑容就渐渐淡了下来。

我还好吗？苏棠心里也这么问了自己一句。

我不知道，但会好的。她是这么想的。

陈九声拿着一个精致的小陶罐和一个迷你蓝瓷勺回到吧台，放在了苏棠面前。

“饭后甜品：鸡蛋果冷萃羹。”陈九声罕见地给这个甜品取了个文绉绉的名字，“它叫苦昼短。”

“你不喜欢吃甜的，同时很爱喝咖啡，而且秘鲁鸡蛋果才是你真正选择的，鳗鱼饭并非你自愿。”陈九声很少一口气说那么多话。

苏棠呆住了，“你怎么知道我爱喝咖啡？”

陈九声没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继续介绍这道甜品：“冷萃用的咖啡豆，是顾叶几年前就培育出来的，能在盐碱地生长的咖啡树上结的果实。但产量非常少，所以完全没有流出市面，我们都是存着自用。”

“但我知道，顾叶每年都会留一小袋给你。”

“嗯...”苏棠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眼眶里的眼泪转了很久，终于流了下来。那陶罐里是一个茶色的，类似茶碗蒸质感的蛋羹类物质，一勺下去，冰冻嫩滑的啫喱口感，混合着鸡蛋果的鲜甜果肉，口感像年轻新鲜的芋头那样粉糯滑腻，碰撞着带有天然咸味而又微苦的咖啡...

“很好吃，比鳗鱼饭还好吃…”苏棠抬起头，带着点鼻音看着陈九声说，“谢谢你们，真的···”

---

曲终人散，饭吃完了苏棠也要走了，她还没想好接下来自己要做什么。也许还需要时间消化一下今晚的经历，还有前几天的。

起身要走的时候，她问了陈九声一句：“刚刚，是她残存在宇宙里，最后的意识了，对吗？”

陈九声有点惊讶，他多年前就知道苏棠在某些方面是极具天赋的，但不知道她对宇宙暗物质和电磁波理论似乎也了解。

他看着苏棠，认真回答道：“算是吧。但你刚刚···”

“陈哥哥，”苏棠打断了陈九声，“你还没读过顾叶哥哥给我的那本书吧？那本Tomorrow, and tomorrow, and tomorrow”

陈九声摇了摇头，他只知道那是一本关于游戏设计的小说。

“它里面有个场景：有一对母子，晚上在街上正走着，突然前面掉下了一个跳楼的女人，就这样砸在了他们前面不远处。”

“那个小男孩看见那么的血，问他妈妈：Will she be okay？（她会没事吗？）他妈妈回答说：I think so.（我觉得会。）”

说到这里，苏棠眼里没有了刚刚那些脆弱和感动，只有一种冷，“因为她觉得那不算撒谎——She would be okay. Dead, was okay. （那个女人会没事的。死亡，也是一种没事）”

陈九声看着苏棠，没有说话。

他虽然没读过那本书，但他知道苏棠描述的这个场景。因为顾叶读了，他读到那里，情绪变得有点不好，当时还抓着陈九声的手说了很久的话。

陈九声看着苏棠离开的背影，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那毕竟是顾叶看着长大的孩子。

如果她明知道那是费艾在宇宙中仅存的一点电磁波，那她大力的拥抱所产生的介质坍缩，结果只有一个：真正的灰飞烟灭，费艾在这个宇宙秩序里，永恒地消失了。而陈九声也无法再用DNA和量子介质定位法，来找她的意识五感了。

所以苏棠是故意的吗？

陈九声摇了摇头，或者只是个残酷的巧合罢了。就算不是，他也懒得管。

---

苏棠走到门边，看了一眼她进五味堂的时候放在玄关的那本书，正要推门往外走的时候，陈九声叫住了她。

“苏棠，”陈九声沉声说道，“顾叶，他一直对你很好。”

“我知道。我也希望他不是。我妈妈她，也不是一个坏人。”苏棠背对着陈九声，轻声说：“谢谢你的食物，等我办完继承遗产的手续后，我会再付你相应的报酬的。这份鸡蛋果鳗鱼饭，看着就很贵。”她看了一眼墙上那些照片，想起她第一次踏入五味堂的情景。低头微微地笑了一下，就走出了五味堂。

苏棠听着背后屋檐铜铃被撞击后发出的声响，深呼吸了一下，眼睛里蓄了很久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但在所有失去的人里面，我最怀念我自己。”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路过一个垃圾箱的时候，她掏出口袋里那排蓝白色的氟西汀，甩手扔了进去。

街边转角，有一双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幕。

---

今晚的陈九声，老实说心里是不舒服的，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快步走到玄关，拿起顾叶的那本书——原版英文书惯用轻型纸，几年下来已经泛黄，但看得出来苏棠有很好的保管，还套着防潮袋和装着防潮珠。

他迅速掏出口袋里的蓝瓷勺，把它放在书的上面，刚刚还在口袋里缓缓震动的勺子渐渐平静下来，但金线却没有消失。

书和勺子都没有像陈九声猜想的那样，出现什么重要线索或者显现什么顾叶要留给他的话。也是，那本来就是一本顾叶送给苏棠的，普通的小说而已。

他虽然有点失望，但没有太意外。于是他回到苏棠的座位前，拿起其中一个微微有些裂了的鸡蛋果壳。苏棠吃完没多久，果壳上手还有一丝温热，微量的橘黄色酱汁在果壳底部凝成胶状，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台风眼，也许里面留存了一两滴苏棠的泪水。陈九声把苏棠吃冷萃羹的那只迷你蓝瓷勺放了进去，然后带着它们和那本书，快步往回甘窖的地宫走去。

---

真正的五味堂记事簿

陈九声径直来到回甘窖地宫下面的保鲜舱群处，上次他取鳗鱼的时候，舱群中央就矗立着一根巨大的磁悬浮反物质冷藏柱。他掏出蓝瓷勺，把装着有苏棠唾液的迷你勺子的果壳放在蓝瓷勺上面，然后直接往柱身上插。

这时候穹顶突然亮了，发出嗡嗡的震颤的声音，紧接着机械合成声响起一句：“黑洞吞噬，白洞排斥，味觉实验室归档程序启动。”

勺子上的东西开始逐渐晶格化，蓝瓷勺裂纹里的一条金线窜入果壳外表的纹路里，似乎依着一定顺序和方向游走其中——原来之前光刻机刻上去的，是苏棠和费艾的故事和她们的信息！当金线游走完所有纹路之后，彻底从蓝瓷勺上消失了，永久地嵌入了果壳的纹路里。

突然整个地宫的灯光系统全部灭了，穹顶投射出一个巨大的拓扑结构，里面有貌似有很多无数的粒子，无限循环，从陈九声站着的方向看，就是一个巨大的“∞”符号。

而继续晶格化的“苏棠尝味套装”——鸡蛋果壳，连同里面有着苏棠唾液——也就是DNA的勺子，还有作为量子介质的微量酱料，最后化成了一个迷你的罐头符号，倏地一下飞向了穹顶那个“∞”里，成为了那众多粒子中的一个。

陈九声盯着那个“∞”，心里想的却是顾叶。

当初顾叶设计的时候，陈九声就要求他做成顾叶肖像的形状，但顾叶脸皮薄，抵死不肯。最终做成了现在这个无限符合，又蕴藏着宇宙星河的形态。

也许是因为陈九声总说顾叶笑起来眼睛眯成弯弯的线，特别可爱，非常像星星吧。

顾叶刚失踪那段日子里，陈九声常常在这里一坐就是一整个月，当时他就想，只要顾叶回来再对着他笑一次，他做什么都可以。

快两年了，此刻他依然怀抱着这样的希望和祝愿，看着那个“∞”，缓缓出现，又缓缓消失。

也正因为这个系统是顾叶设计的，所以当初江凛跟他描述那个湾市的储存仓和那堆“罐头”的时候，他没有过于惊讶就是因为，他知道那或多或少有顾叶的技术在里面。

但他很确定，顾叶绝对不是那个什么“先生”。苏棠怀疑甚至误会顾叶，他一开始是气愤和无奈，到了此时此刻，他更多的是平静。从小到大，他们只有彼此，其他的人，无足重轻。

想着想着，陈九声就释然了。也只有找到顾叶，才能真正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真相。

不一会儿，“嚓嚓嚓”地几声，地宫的灯光系统又重新亮了起来，那个“∞”符号渐渐淡化消失了，紧接着穹顶又响起机械合成的声音：“第1119号味觉样本，苏棠母女和解态，归档完成。”

这就是五味堂的终极秘密——沉窖，这个位于回甘窖地宫核心的“味觉银行”，储存着顾叶之前搜集的所有味觉样本，和陈九声做的每一道量子料理，和他们背后的故事，还有他们的信息、DNA甚至具体到，每次捕捉往生之人剩余意识的时空坐标。

这个“∞”，才是真正的《五味堂记事簿》，也是味觉实验室真正的数据中心——更是辛木一直在找但一直找不到的东西。

辛木，一想到他陈九声就想改名字，改成陈九藤——然后辛木可能又会说他和顾叶都只有两个字，而他是三个字…STOP！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陈九声摇摇头，摸了摸脖子的吊坠，就带着那只又修好一条裂纹的蓝瓷勺，走出了回甘窖。

---

回到前厅，小五味还是那副一脸凝重的样子，陈九声忍不住开口问它：“你怎么了？”

小五味看着陈九声，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进入了每晚的休眠状态，嗯，“美容觉”状态。

陈九声其实早就发现了，小五味的自主意识每天都在增强，特别是今年，指数级增长。以至于现在的它，只要是它不想说的事，怎么问都不会有结果。陈九声也就由它去了，估计也是受到了苏棠和费艾的一些冲击吧，需要时间消化。

作为量子介质的运作人，苏棠和费艾的一切对话和行为，陈九声当然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而他坚信那个劳什子“先生”不是顾叶，看来只能去问那个人了。

陈九声决定等小五味醒了，就和那个人见一面。即使知道他未必会说真话，但至少能看出点什么也不一定。

感谢阅读，感谢追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封存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