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陷入了彻底的冷战。
课桌中间仿佛隔着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
江烬要么不来,来了就趴着睡觉,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陆延则一如既往地听课、做题。他目不斜视,仿佛旁边坐着的只是一团空气。
直到周五早晨的化学实验课。
同学们一拥而入实验室:
——实验内容是关于燃烧与催化。
老师讲解完毕,特别重点提醒了酒精灯的危险,学生们各自分组开始操作。
陆延独自一组——原本周明想和他一组,被他以“习惯一个人”婉拒了。
而江烬,显然也没人敢邀请,他乐得清闲地靠在实验台边,看着其他人忙碌,眼神淡漠。
空气中开始弥漫开酒精灯被点燃后的特殊气味,以及各种试剂混合的、有些刺鼻的味道。
陆延的动作有条不紊,点燃酒精灯,架起石棉网,步骤精确得如同教科书。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火柴划燃的“嗤”声,那骤然亮起的、跳跃的火苗,都让他后背下意识地绷紧。
他强迫自己专注于实验步骤和数据记录,试图用理性压制住心底翻涌的不适。
就在这时,隔壁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和玻璃器皿摔碎的脆响!
原来是董旺源操作不当,碰倒了盛放酒精的烧杯,酒精泼洒出来,遇到旁边正在燃烧的酒精灯,“轰”的一声,一小片幽蓝色的火舌猛地窜起,直扑向离得最近的江烬!
——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惊呆了。
江烬反应极快地后撤一步,下意识用手臂格挡。
“呃!”
他闷哼一声,小臂处传来一阵清晰的、被火焰燎过的灼痛。
几乎在同一瞬间——
坐在他斜后方、隔着两个实验台的陆延,猛地蜷缩了一下,左手下意识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右小臂!
一股完全相同位置、完全相同性质的、烈火灼烧般的剧痛,毫无预兆地在他手臂上炸开!
那痛感如此真实、如此猛烈,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心理防御。
火……好大的火……
浓烟……灼热……破碎的哭喊……
眼前明亮的实验室景象开始扭曲、晃动,仿佛被投入了熊熊烈焰之中。
耳鸣声尖锐地响起,盖过了一切嘈杂。
陆延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几乎无法呼吸,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仿佛正被无形的火焰炙烤。
“陆延?陆延你怎么了?”旁边的同学发现他的异常,惊呼道。
这边的动静甚至盖过了那边的小型事故。
江烬正皱着眉查看自己手臂上那一片明显的红痕,听到惊呼,下意识抬头望去。
只见陆延蜷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死死按着手臂,指节用力到泛白,低着头,碎发垂落遮住了表情,但那单薄脊背透出的、极力抑制却依旧无法控制的颤抖,清晰地落入了江烬眼中。
——他怎么了?
江烬心头莫名一紧。
那样子,不像装的,倒像是……经历了极致的痛苦或恐惧。
老师已经迅速处理了隔壁组的火情,幸好只是燎了一下,江烬手臂有些红肿,并无大碍。
大家的注意力很快都转移到了明显状态不对的陆延身上。
“陆延?是不是不舒服?”化学老师关切地走过来。
陆延猛地回过神,涣散的眼神艰难地聚焦。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感和手臂上那挥之不去的灼痛幻象,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没……没事老师,可能有点低血糖。”
他松开按着手臂的手,撑着桌子想站起来,腿却有些发软。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陆延抬眼,正对上江烬复杂的目光。
那目光里有关切,但更多的是惊疑和探究。
就在江烬的手触碰到陆延手臂的瞬间,两人几乎是同时微微一僵。
江烬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手臂上那片被火燎过的地方,似乎与陆延手臂对应的位置,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共鸣般的细微刺痛。
而陆延,则在江烬的触碰下,感觉到那灼痛感奇异地缓和了一丝,仿佛被分走了一部分。
这感觉……太诡异了。
江烬猛地收回手,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了。
他看看陆延依旧苍白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红痕,一个荒谬却又无法忽视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陆延也迅速避开了他的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不仅仅是心悸,更有震惊与慌乱。
“我陪他去医务室。”江烬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不等老师回答,便几乎是半强制性地搀起陆延,带着他离开了弥漫着各种气味、尤其是那令他不安的火焰气味的实验室。
走出实验室,来到安静的走廊,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带着初秋的微凉。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
刚才那同步的剧痛,那诡异的触感,像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们牢牢捆住。
江烬停下脚步,松开手,目光锐利地看向陆延,沉声问道:“你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陆延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些许清明,但那份脆弱感尚未完全褪去。
他没有回答江烬的问题,反而抬起眼,看向江烬手臂上那片红肿,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确认:
“你的手……还疼吗?”
江烬瞳孔微缩。
这一刻,所有的猜测似乎都得到了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