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惜尧转身看了一眼叶无忧,温柔一笑。好想和她白头到老啊!他的心在颤抖,他的身体也在颤抖,泪水控制不住的流。
情绪的失控,让他的气血翻涌厉害,但他已经没办法再去控制了,任由血液翻涌流淌。闭上眼睛背对着潭水,自由落体。
他的耳朵、鼻子、喉咙里被潭水侵占,好难受!他想呼吸,水更加肆无忌惮涌进他的身体,令他窒息。
他放弃抵抗,流吧,这副身体他不要了,就让他与潭水融为一体,随便被抛弃在哪里……
窒息感,痛苦一并消失了,他的意识随之而去。
瞧,死亡并不可怕,接受它,就会变得很容易。贺惜尧最后的意识被剥夺了,被潭水簇拥着向更深的地方飘去。
叶无忧一口血喷出,穴道亦被强行解除。她不顾身体的痛楚,向贺惜尧的方向跑去,纵身一跃,没有任何犹豫。
他,不能死!她,不能失去他!
这是占据她脑子的唯一念想,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可以离开她!
谁要来生?谁要与别人长相厮守!他凭什么自作主张为她来世牵线搭桥?
这辈子如果他就这么离开她,她要他永生永世不得转世轮回!
潭水,真的很深!像一头巨兽张着大嘴,吞噬一切即将入口的东西,无一放过。
她看到了贺惜尧,他们一起坠落,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抱住了他。
突然,水中出现漩涡,他们被卷着,天旋地转,相拥的两人……陷入昏迷。
深渊中一条白色如链的物体盘桓而上,近处才发觉原是一条巨大的白蛇,通体白色皎洁如月,煞是好看。他们周身被光球笼罩,白蛇拖着他们向深渊而去。
深渊的底部别有洞天,出口处呈现一个乳白色的天地,大大小小的钟乳石像美丽的装饰。
中间一块巨大的石块被像是一个大大的盘子,圆润光滑。那条白蛇走向圆石,将他们二人放在上面。
“千年不见,原以为你修炼成仙,却没想到你还是少年模样,留在了人间。”
白蛇口吐性子,确是人语。她很好奇,当年的狼君志向高远,一心想要修炼成仙,摆脱畜道,如今幻化人形,却分明仍在人间,未列仙班?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哈哈哈。”
一个沉稳的老者声音回应着,陌生又熟悉。但声音的来源却是少年体内的内丹,此刻它正发着璀璨之光。
白蛇惊讶,内丹确实是老友,声音却不是这少年……
“我的肉身已灭,内丹赠与了有缘人。我对这少年最是牵挂,故留一丝魂魄在上面,关键时刻护他周全。”
老者为白蛇解惑,最后哀叹一声,继续说道:“这少年命运多舛,屡次犯险,动用内丹之力,几乎性命不保。”
白蛇倒吸一口气,连忙问道:“你为何自毁生路?你不是很想成仙修道吗?”
要知道一旦凝结内丹,便说明狼君已经脱了兽体,拥有人的形体样貌,可以说与人无异啊!
哪怕无法成仙,做个凡人也是好的,怎会想不开自绝生路?
“千年啊,一百年前我便有了人身。在狼界哪怕百兽中,我的修为至今无可比。”
狼君自豪语气并不收敛,毕竟这也是事实。
白蛇点头肯定,她受狼君影响,寻找修炼之道。分别后,机缘巧合找到这一处绝佳的修炼之地,无人打扰,专心修炼,眼看快要修成人形了。
却没想到在这好事即将发生之时,可以遇见好友,共享幸事,她开心至极。
“为何放弃?即便不成仙,做人也可。”
白蛇心里不解,不无可惜的问道。
狼君开怀一笑,并不可惜,反而多了洒脱之感。
“兽成人容易,人成仙却难。人性多变,善恶循环,悲喜参半,终不得解脱之法。陷在泥潭里,脱不得身,活不得,死不得。”
狼君的内丹之光逐渐变弱,狼君沉默片刻,开口道:“相识一场,终是有缘。可否帮我为这少年脱困,助他们重返人间?”
白蛇点点头,心想,如此也算全了他们相识的情谊。或许,以后天上地下,再难相聚。
“多谢。”
内丹没了光亮,安静的待在贺惜尧体内。狼君的内丹已然如油尽灯枯般,有一条必然消散,那么附在上面的一魂也会消失,世间再无狼君。
白蛇惋惜,眼中滑落一滴泪。然后看着狼君牵挂的少年,他的身体纤弱瘦削,失去身体一半的血液还可以活到如此,只能说狼君的内丹出了不少力,难怪内丹之力薄弱,若有似无。
白蛇咬伤自己的尾巴,又将尾巴抬起,垂在贺惜尧上空,蛇血一滴一滴落在贺惜尧的嘴上,没入口中。
她是世上为数不多的幻花蛇,她的血具有再生血的奇效。所以,她的同类一个个被人类抓捕入药,几乎灭绝。
白蛇想要修炼成仙也是想脱了兽身,保全自己。同类们被绞杀的残忍模样她始终铭记于心,历历在目。她确信成了仙便远离人类,远离灾难!
“狼君,你糊涂哇!”
白蛇救了贺惜尧,嘴里喃喃着。贺惜尧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恢复,不再毫无血色,更加鲜活。
她要在二人醒来前将他们送出去,为了狼君它沾了这因果,也不知对她的修行会造成何种影响?
但她并不后悔,兽也通人性,也讲义气。如果她修炼成仙却变得如人一般冷酷无情,忘恩负义,那……她情愿像狼君一样,自毁内丹,灰飞烟灭!
白蛇将人送上岸,立马离开了。她的修炼正在关键时刻,随时有可能成人形,留在他们这里,势必形成新的因果,再难分得清。
修仙最忌讳因果难断!
果然,刚回住处,白蛇便褪去了兽形,变成了一位白如雪,颜似玉的姑娘。
她坚信修炼不可入世,否则贪嗔痴会毁了她的,断了她的修仙之路。
白蛇是对的,所以她成了千万年来第一个成仙的兽。
而其中苦楚很难为外人道。她终是明白为何万物成人才可成仙,为何狼君最后选择灰飞烟灭,那已是另一个百年之后了。
贺惜尧和叶无忧醒来后,他们相拥而泣。贺惜尧感觉自己身体已然恢复,他以为是叶无忧救了他,猜测潭水可能有什么奇效。但却纳闷,既然潭水可救他,却为何这么多日没发挥效用呢?
叶无忧感谢上苍救了他们,或许在这深潭之下有什么神明,他们才能化险为夷,绝处逢生。
上一刻还在悲伤,下一刻揪着贺惜尧的衣领,差点托起来。
贺惜尧就这样,上一秒还在庆幸新生,庆幸他还可以继续活着,活着与叶无忧度过更多的日子。这一秒,他被拽起,一半跪在地上,一半悬挂着的感觉,全身只靠叶无忧攥着他衣领的那几道支撑。
他先是错愕,如此姿势对于一米八几的男子来说着实难受。但看到叶无忧的眼神时,他又觉得心虚。
是的,那眼神肃静又如睥睨他如猎物般,久久凝视,让他……胆战心惊…
叶无忧弯下腰,将要与他脸对脸,眼对眼时,一股无名的气势压将下来。当年他打猎面对虎头近在眼前,也是这般……吓人。它面色不动,凝视着他,看的他难以动弹,也是那时他第一次感受到百兽之王的震慑,毕生难忘。
却没想到如今被一女子如此凝视,动弹不得,难怪民间有女子如虎,得罪不得的传闻。如今他也是家有一虎的人了,想到这里,身体便不再难受,反而欣喜的如心中开了花。
“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贺惜尧顺从的点头,说着:“嗯。我记得了。”
叶无忧松开衣领,转身便走。贺惜尧往前一扑,将叶无忧抱在怀里。
他以为这辈子他再也不能抱她了,他以为他的生命结束了,在他二十岁的短暂岁月中,他遇到很多人很多事,幸运的,不幸的。他抱怨过,却依旧心存感激,想要好好活着。
尤其,有了无忧。他想与她长相厮守,与她有个家。
他的泪划从眼中流出,滴落在了叶无忧的脖颈上,瞬间化作滚烫的火焰,融化了她的心。
至少他活着呀,活了下来,这是她奋不顾身求来的,又怎会真的如此狠心不去爱他,搭理他呢?
叶无忧心里叹息,如论如何她很难对这个男人不心软。他很会哭,无声的哭泣像一个个冰锥,刺痛她的心。
他又很会哄她,用他能做到的一切,让她感动,让她很难责备他,不理他,远离他。她是那样自由自在的一个人,却为何偏偏被他困住?
她不解,却不知不觉,心甘情愿。感情的事很难分对错,她往往一边叹息一边原谅,她有时候想想很憋屈,又能怎样?
哀叹过后,叶无忧拉住环在她脖子上的手,语气少了几分强硬,多了几分平和。
“走吧,小道士和一凡被点穴,不安全。”
“放心吧,我在他们身上撒了驱虫的草药粉,蛇虫鼠蚁近不得身。”
叶无忧剜了他一眼,贺惜尧马上噤声,乖乖闭上嘴跟在后面。
就这样,惊险的一夜过去了,事后谁也没有再提什么。因为只要谁提了哪怕一句,都会遭受叶无忧的眼神警告,他们很识趣的闭上嘴,包括贺惜尧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