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宴,揽月台。
月色清冷无霜,将整个高台都浸没在冰冷的银辉里,檐角风铃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席间,盛装的各色贵女如受惊的鸟雀,惶惶不安的望着上方那张空置的龙椅。
关于这位年轻的陛下如何踏着至亲骨血登上帝位的传闻,哪怕处于深闺也略有耳闻。
人群中,谢时安安静的坐在长公主身侧,目光也跟随众人望向上方。
他的心情非常复杂,即将见到书中的主角他是期待的,但是神经病的事实也是真的。
“陛下还未起身吗?”柳太妃侧首,压低声音询问身边的心腹嬷嬷,这已经是第三次催促了。
嬷嬷微低着身,声音更低,“回娘娘,催了三回,那头只回‘知道了’……”
柳太妃吸了口气,笑容不变:“再去,就说满堂宾客,皆候圣驾共赏明月。”
“陛下驾到——”太监尖锐的嗓音骤然响起,打破焦灼的等待。
所有人齐刷刷起身,垂首恭迎。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极力压抑的呼吸声。
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谢时安忍不住,借着低头的姿势,飞快地抬眼向上瞥去。
烛火与月光交织的光影里,那人缓步而来。
墨发如瀑,仅以一根素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其余随意披散在雪色的云锦常服上,黑白分明,惊心动魄。他身姿颀长,步伐间带着一种近乎颓靡的优雅。
那张脸……谢时安脑中瞬间空白,原书里轻描淡写的一句“容色昳丽”,此刻却有了具象冲击。
不是,兄弟?这顶着这样一张脸当恋爱脑?!不是,楚昭凭什么啊?
那张脸夺目到谢时安竟然找不到任何形容词,只能说漂亮。
原书里那些被他一目十行略过的虐心描写此刻无比清晰地涌了上来,看着那张在光影中完美得不真实的脸,一股强烈的“暴殄天物”的痛惜感和莫名其妙的“护犊子”心态油然而生。
嗯,大概是颜狗的天性,他这样安慰自己。
宁时郁随意地摆了摆手,径直走向龙椅落座,烟青色的眸子懒懒地扫过下方黑压压跪伏的人群,最终在那些精心装扮、花团锦簇的贵女身上一掠而过。
“平身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沙哑,兴致缺缺,“都坐。今日佳节,不必拘礼。”
众人谢恩落座。
柳太妃见他目光扫过贵女们时毫无波澜,心中微沉,面上却不显,依旧笑着道:“陛下,今日月色正好,各家千金皆备了才艺,欲为陛下助兴。您看……”
“嗯,开始吧。”宁时郁支着下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温润的玉杯盏壁。
丝竹声起,环佩轻摇。
贵女们按照安排,依次上前献艺。琴棋书画,歌舞笙箫,无不竭尽全力,力求在这位年轻帝王心中留下哪怕一丝涟漪。
然而,御座之上的人,始终是那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他偶尔会执起玉杯浅啜一口,更多的时候只是望着月亮出神,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扶手上轻轻敲击。
席间的气氛更加微妙了。
那些原本就畏惧的贵女,此刻更是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而那些被宁时郁容貌短暂迷惑、心怀憧憬的,在皇帝那毫不掩饰的冷漠和周身无形的低气压下,爱慕也如同被浇了冰水,迅速冷却,只剩下惶恐不安。其中一位胆子稍小的,在献舞时甚至因为过度紧张踩错了拍子,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几乎要晕厥过去。
月光落在宁时郁烟青眸底,映出无机质般的银辉。他微微侧首,一个无声的哈欠悄然消散。指尖再次轻叩杯壁——“叮”。
柳太妃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太明显了,这些小女儿家的才情,根本入不了这位心思莫测的小皇帝的眼。她频频给负责安排的嬷嬷递眼色。
终于,轮到了压轴出场的柳轻妍。
柳太妃捏紧帕子,这可是她精心策划这场宫宴的原因。
柳轻妍抱着一把焦尾琴,莲步轻移,走至中场。
她是少数几个还残留对宁时郁爱慕的贵女之一,强压下对帝王的畏惧,将全部心神注入到琴弦上。
她弹奏的是名曲《凤求凰》,琴声清越,技巧娴熟,带着少女情窦初开的缠绵期盼。她一边弹奏,一边忍不住抬眼,痴痴地望向御座上那抹雪色的身影,希冀能得到一丝回应。
可惜妾有意,郎却未有情。
柳轻妍的心慢慢下沉,连琴音都乱了几分。
谢时安在下面听着,眉头微皱。平心而论,这琴技……确实就一般啊。技巧尚可,但情感表达流于表面,离打动人心还差得远。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柳茹云忐忑又期待地起身行礼,娇声道:“臣女柳轻妍献丑了,请陛下指教。”
宁时郁仿佛现在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忽然轻笑一声,“柳?”
他微微偏头,笑意加深,“这是,太妃的侄女?”
望着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柳轻妍心中升起一股寒意,那点爱慕和期待瞬间消失的无隐无踪。
她想起那个可怕的传闻,脸色惨白。
她听到上首传来,帝王毫无温度的声音,轻飘飘的扔下几个字,“确实献丑,弹得一般。”
这几个字如同审判般,彻底击碎了她们不切实际的妄想。
席间传来窃窃私语。
柳轻妍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软软地向后倒去,被惊慌的侍女扶住。席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谢时安看着这喜剧性的一幕,蹙眉。
明明宁时郁什么也没做,只说了句实话,可以说简直是最无辜的那个。这位漂亮表弟,好像也没原书里写的那么……嗯,神经病?至少目前看来,除了恋爱脑和态度冷淡了点,还挺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