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在八月扇动着席卷了热量的尾巴,一场场隆重登场的阵雨后少不了汗水滴落的痕迹。
季航刚从北宁打完场球赛回来,休息了半天也没能缓过精神,硬着头皮就被沈骞叫到了公园里来。
地面磨损严重的户外篮球场,皮球的碰撞带动着空气欢呼、鼓掌;鞋底摩擦发出着“吱吱啦啦”的声响,季航晃动着脑袋的功夫,沈骞一个变向,从他身边毫不费力的突破上篮。
“不行了。”季航摆手,揉了揉疼到发胀的太阳穴,“你要是一对一,我可真顶不动了,要不咱歇一会儿吧。”
季航说着脚步发虚地往场边的长椅处晃去,他近来比赛强度太大,本以为沈骞是找他来凑人数,玩玩就算了,早知道是这强度,他说什么都不会答应。
好好在家躺着,修身养性不美吗?
沈骞冷脸站在原地,悠闲地运着球,少有的运动装穿搭显得他潇洒又桀骜。
“你现在是不是有点虚?连我都打不过,小心没过多久就失业了。”
“是你今天吃枪药了吧?”季航捶打着发麻地右半身语气不解,“以前也不见你这么有活力,”
“怎么?攒着劲学习,毕业了精力过盛想着拿我撒气呢?”状态不对而被沈骞趁机轻巧取胜,季航越想越不服气,白眼翻到视线发朦。
好巧不巧,沈骞心里对季航的不满情绪也达到了难以压抑的程度。
蓄了力的篮球径直地砸向季航的小腿骨,自下而上的血液突破神经末梢流窜,一瞬间,他浑身的肌肉都在痉挛。
“卧槽,你下死手啊,我到底是哪儿招你了?”
沈骞轻哼出声,没戴眼镜的他少了往日的温和,敛起眸子多了几分严肃,回答季航的疑问时没缘故的阴阳怪气。
“我把你当兄弟,你说也不说就准备惊喜,还抢了我的戏。”
“不打你,难道我还要感谢你吗?”沈骞似笑非笑地偏过头,阴郁的那张脸惹得季航不自觉地毛骨悚然。
“大哥!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也要那天表白。”季航急忙地解释,“你和佳哥不是还处于相互试探的阶段吗?我和露露就差一层窗户纸了,这么多年过了,我要是再不捅破,就说不过去了啊。”
“再者说了,我这不是先给你打个样吗?预热一下。正因为是真兄弟,我才那么低调连鲜花都没敢准备,怕排场太大,到时候你接不住戏了再破费一番。”季航边抚摸着小腿边讨好道,“我是不是很贴心?”
“呵呵。”沈骞干巴巴地苦笑并没有忘记吐槽,“我破不破费不重要,倒是你,兜里有几个子儿,你自己知道,抓紧时间把你手指头上的那枚不该有的戒指钱还我。”
“你不能这样啊,小马哥!”季航抱拳护住指间和江寒露情侣款的素圈,“说好了友情赞助,你不可以反悔的啊?”
其实说到底,季航安排的这场毕业告白沈骞也并不是丝毫不知情,毕竟将气氛推至顶点的那两枚定情信物是季航因为财富还不够自由向沈骞借的。
“我说赞助你给江寒露买个像样的礼物,又没说带你的份,以前没发现,你可是挺会蹭呢?”沈骞双臂环胸正色凛然道。
季航被他的言行举止逗笑,顾不上和沈骞吵嘴,忍俊不禁道,“你现在损起人来简直和葛迪佳一模一样。”
“还别说。”季航轻挑起沈骞的下巴,仔细打量,“摘下了眼镜的你和她还真有点夫妻相?”
“说真的,喜欢人家这么久,没趁着大家午睡的时候偷偷啵儿佳哥几口吗?”季航说着愈发地兴奋起来,贱兮兮地开始戳沈骞的侧腰。
如果头脑不清,沈骞一瞬间甚至以为季航是被李慕航附了身。但无论他现在是谁,都会因为口无遮拦的一句调笑,而遭受到沈骞的行动加持语言的双重暴力。
“你要是再敢乱说一句,小心没兄弟。”沈骞钳住季航的后脖颈警告,“顺便提醒你一下,现在乃至以后,你和什么样的人经常厮混在一起都无所谓,但既然和江寒露在一起了,为了她也要谨慎交友,别让不三不四的嘴脏了她的耳。”
“否则小迪不绕你。”
“知道啊知道啊。”季航俯着身,表情痛苦的答应,“不用佳哥动手,你都可以踹飞我。”
“放心吧,我就是头脑发昏,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保证没有下次。”
“但就刚才的出言不虚,我得说一句,I'm so sorry! ”季航收起了嬉皮笑脸的吊儿郎当,言辞正经。
沈骞转了转手腕没再追究。
突然间降到冰点的气氛与犹如火炉的室外温度格格不入。
季航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为自己的说话不经大脑而先低头示好,他抬头碰了碰沈骞的手肘,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歉意,“虽然是朋友,我也不该在佳哥不在的时候造谣。”
“但话说回来,你刚才那句小迪叫得挺亲切啊。”季航自然地转移话题,随后惬意地王椅背上靠了靠继续问道,“喜欢的话都说了,也没见佳哥有什么回应,所以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你认为她该怎么回应?”沈骞眸色深沉,语气里夹杂着些许无聊,“爱又不是准备惊喜,写封情书那么简单。”
“况且我的情书还被阿杜没收了,然后我还连个正个八经的仪式感都没有。说实话,就算小迪答应了,我日后也会觉得亏欠了她。”沈骞说着又忍不住和季航置气,二话不说锤了后者一拳头,哀怨道,“所以你啊!到底是耽误了我的多大事!你说该不该打,该不该负责?”
“是是是,该该该。”季航吃痛地握紧小臂,理亏地不敢反抗,混沌的脑瓜飞速的发散思维,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了一丝头绪。
“诶,你原来的计划不就是在葛迪佳失望吃醋的时候来个出乎意料的小转折,在她的愤怒爆表前再奉上亲自写的情书,搞束鲜花浪漫深情一下。”
“既然都是反差,那不如来个大的?”
“怎么说?”沈骞好奇地挑了挑眉,逐渐舒展开紧皱的眉头。
灵感大爆发的季航兴致高涨地喋喋不休,“露露去给佳哥送礼物了,让她帮我们把佳哥叫出来。”
“港口公园上的游艇项目开放了,李慕航在的时候就说那玩意刺激,佳哥虽说性情率直了点,终归是个女孩,到时候我们提前贿赂一下师傅,叫他开快点。”
“速度与激情下,你自岿然不动,安全感爆棚,趁着佳哥沉迷之际,你来一段游艇告白,哇撒!是不是听起来就很别致?”
季航得意地沉醉于他的“灵机一动”,沈骞则是一直保持着怀疑态度。
“你确定这能行?”
“有何不可?”季航接受不了反驳,一味的给沈骞洗脑,“你的理想是驰骋于江海之上,但现实让你读了法律,不如就让这终生难忘的一刻求大海做个见证。”
“可那也不是江海啊。”沈骞理智到无法轻易妥协并且言之凿凿,“是大河,你说过的。”
季航为曾经的无知而深感悲哀,也屈服于沈骞优秀的记忆力。
然而眼下,感性上头的他除了弥补因重色轻友的不仁不义管不了那么多了。
好在无计可施的沈骞停了季航的建议只是质疑没有反对,把握住攻占理性的最佳时机,季航容不得沈骞继续斟酌。
行动是促成一切发生的首要生产力,因此季航不等沈骞拒绝即刻安排起来。
另一边,老胡同的大院里,临时接到任务的江寒露根本分不出精力执行,原因是——目前的她正焦虑于如何让葛迪佳自愿地接受那看似不符合她风格的“甜蜜负担”。
木框镶嵌的玻璃窗被尤静一擦得干干净净,葛迪佳站在透亮的“镜面”前左右摇晃。
“佳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啊?”江寒露紧张地从葡萄架下乘着阴凉的藤椅上站起,询问时小心又谨慎。
“不是啊。”葛迪佳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只是笑着否认,接着打趣似的问道,“露露你看这件衣服的泡泡袖像不像李慕航学游泳是戴着臂圈。”
葛迪佳说完架起手臂像小燕挥动翅膀一样调皮地上下抖动。
蓝色的短袖衬得她的皮肤洁白,齐刘海下的那张小圆脸愈发的幼态。
“不太像吧。”江寒露走近,语气听起来并不坚定。
因害怕葛迪佳误会了她挑礼物的初衷,赶快解释道,“我想着这件衣服你穿会好看,就忽略了你的喜好,不好意思啊佳哥。”
“请问你为什么不好意思?”葛迪佳面露惊讶,“我没说不好看啊,我只是没穿过这个风格的衣服,有点不适应罢了。”
她坦然的姿态莫名地江寒露愧疚地低下头抿紧嘴巴。
少女的敏感萌生与秉性,塑成于成长的环境。
江寒露向来是个安静又羞怯的女孩,葛迪佳懂她,更明白江寒露放大的脆弱是得到了爱情的撑腰,恃宠才有底气扬弊。
葛迪佳转过身,叉着腰装作不满,“所以你在为什么道歉?难道是因为我们俩穿一样的衣服,我丑到你了?”
“没有没有!”江寒露连连摇头,“你要是丑,那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可爱这个词汇了。”
“我可爱?”葛迪佳讶异地歪歪了头,“你认真的吗寒露?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瞎说的吧。”
“才不是呢。”江寒露不好意思地嘟了嘟嘴,思忖了几分才轻声细语道,“你看似刀子嘴豆腐心,旁人眼中的你功课优秀,长相出挑;向来说话直言不讳。”
“高中这三年,无论多少人喜欢你,你又得罪了哪些人;我第一个真心的朋友是你,你也是我学生时期见过最可爱的人。”
我对你出于友情的盲目心仪,或许有源有因,却是无论何时的高清滤镜。
我眼中的你,美丽,眸色清晰;永远倒映出我未曾见过的自己。
葛迪佳闻言笑得欣喜,开心地原地转了一圈,俏皮又朝气。
承接江寒露的夸讲时意外地不表现出该有的得意。
“全世界除了你,不晓得我还能从谁的嘴里听到类似于可爱的独特评价,何况你已经可爱了我的全世界。”
葛迪佳亲热地揽过江寒露的手臂,依靠着她,两个人同频地呼吸。
江寒露轻松地长舒一口气,转而想起季航的嘱托,巧妙地转移口风问道,“那你怎么看沈骞呢?”
“你没答应他,是准备拒绝吗?”
“不是啊。”葛迪佳不假思索地应道,垂眸摩挲着虎口处的纹路喃喃细语,“是他仍然不明白什么是我要的爱。”
爱如Mok歌中所唱是个折磨人的东西,揣测你的结果是折磨我,尽管如此我也不愿放弃。
沈骞带走的那一部分心情使葛迪佳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文字明晦不出爱的回应。
注意到葛迪佳的情绪转变,江寒露由心地提议道,“我们一会儿出去玩吧,你要不要把裙子也换上?”
“姐妹装出街怎么样?”
葛迪佳回神,阳光洒在江寒露的白色百褶裙上,印染出蓝天的云朵图样。
她欣赏着勾了勾嘴角又不想扫兴道,“生理期还是穿裤子方便。”
“你说得也对。”江寒露笑得眉眼弯弯,映射出葛迪佳的瞳色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