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墨,浸透了京城蜿蜒的小巷,一盏孤灯在精辟的街道摇曳,灯光蔓延到下颚,隐隐照出淮河的脸蛋。单薄挺拔的身姿投在墙上,指尖轻轻拂过腰间的剑鞘,剑鞘冰凉,不及她心头的焦灼。
“没办法,我进不去。”声音连同听雪一起飘来,听雪的形态在灯光下形成一道淡淡的虚影,“审查院地底的水牢,是远古基石,我穿不进去,张润多半就在那里。”
淮河眼睛眨眨,指腹不自觉贴紧剑鞘,“要救他。”
“黑龙饷知道吗?”听雪顾不上安抚淮河,张润后日问斩,她与淮河探查审查院已经用了一天。
淮河皱着眉看向听雪,听雪没给淮河思考的时间,也没报期望淮河知道这档案子,她解释,语速较快:“先帝末年,军饷失踪,足以动摇国之根本,此案一直未决,是审查院乃至朝廷的一块心病。”
“你想用这个案子作饵?”淮河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是作饵,是献宝。”听雪露出一抹尽在掌握的笑,“我们要送给巡察使严宽一份他无法拒绝的大礼,一个能够破解‘黑龙饷’谜案的证人,这个人就是张润。”
计划在寂静的深夜里迅速成型,听雪凭借工作时对史书的了解,即刻编制出一套真假难辨的说辞。
翌日清晨,审查院巨大的炫黑铁门前气氛肃杀,淮河一身青布长衫,作男子打扮,脸上有草药稍作修饰,显得风尘仆仆,她手持一份看似陈旧的信函,步伐沉稳地走向守卫。
“在下荆云,乃边疆殉国校尉荆远洲之弟,有关黑龙饷一案及院内清誉密信,需面呈巡察使严宽大人亲启。”她音量不大,可以压了压嗓子,让声音变粗厚。
“黑龙饷”和“院内清誉”几字,重若千钧,守卫头神色一变,审视着这个不速之客,事关重大,几人不敢怠慢,将淮河请了进去。
消息很快传入深院,淮河被带入偏厅等待,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同时,无人可见的听雪,已穿过层层墙壁,避开几处敞亮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潜入严宽的书房。
迅速扫过桌岸上的公文,书架上的卷宗,她对严宽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一个渴望功绩、对权利顶端充满**且生性多疑的人。
偏厅内,淮河与严宽相见,男人年约四十,面白无须,眼神如鹰,一副精明长相,严宽高坐台上,目光如刀,淮河呈上那份精心制作的密信,信中以“殉国校尉旧部”的口吻,声称历经千辛万苦查到当年劫掠“黑龙饷”的绑匪中又一幸存者,化名张润,如今被秘密管压在审查院,信中还隐晦提及,卷案似乎被人抹去部分线索,恐有位高权重者牵涉其中,移栽阻止真相大白。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严宽越是细读,心中越是惊疑不定,张润此人他却又印象,是上面送来的重犯,似是与一桩地方械斗案有关,若他真与黑龙饷有关,而心中所指的内鬼.....
“你可知,诬告朝廷命官该当何罪?”严宽放下信,强压下心中的贪欲与恐惧。
淮河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卑职只知,忠君之事,报国之恩,此信真伪,大人只需提审张润,一审便知,若有不实,荆云愿凭大人处置。”
严宽沉吟片刻,风险巨大但回报更大,“好!本官就亲自去会一会这个张润,荆先生,你随我同去。”
淮河紧跟在严宽身后,余光随时打量着四周的地形,穿过重重森严的守卫,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审讯室中,张润被铁链锁在刑架上,浑身伤痕累累。
淮河面色如常,不着痕迹的把边上的烛火移往张润身后移,听雪贴着墙壁,悄然靠近张润,烛光打在面颊上,听雪屏住呼吸,紧贴在张润背后,淮河捏住袖口的石子,趁严宽眨眼,扔至张润胸口上,张润眨眼恢复了一点生机,淮河找理由与严宽攀扯,听雪吞下一口唾沫,音量极小,“我们是来救你的,按照我们说的做才有生机。”
张润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难于置信地看了淮河一眼,淮河颔首。
听雪继续指引,“接下来,你会‘招供’关于一笔宝藏的事,但要说藏宝地需要你亲自指认......”
严宽见张润神色变幻,以为他心理防线将溃,加紧逼问。淮河适时开口;“张润,你看那墙角阴影处,可觉得寒冷?那年黑风岭的冤魂,跟着你来了。”
听雪配合着在张润精神上施加阴冷幻觉,张润脸上露出惊恐之色,他嘶声道:“我......我说!是黑龙饷!我知道在哪!”
严宽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张润按照听雪的指引,断断续续道:“银子藏在黑风岭,在...在断肠崖下的一个秘密水洞里...但入口只有我认得...需要我亲自去指认......”
严宽心花怒放,但多年的谨慎让他立刻想到灭口,他匿在黑暗里把目光缓缓移道淮河身上。
“大人!”淮河突然侧耳倾听,面色凝重,“门外似乎有异动!”
同时,听雪在门外走廊用尽体力让盏壁灯的火苗摇曳几下,骤然熄灭,她退到角落的一个画家,发出清晰的破碎声。
“隔墙有耳。”淮河压低声音,神色慌乱,“大人消息走漏风声了!定是信中之人要灭口!”
严宽脸色大变,贪欲瞬间被恐惧压到——此地不安全了。
淮河向前献上妙计,“为今之计,需立刻将人贩转移至绝对安全之处!大人您在城边是否有隐秘的别院?要速派心腹将犯人秘密押到那里!卑职身份已经暴露,愿从此处另一方向突围,从那引开追踪,为大人争取时间!”
这方案完全契合了严宽的心意,既能独占要犯又能让这个状师去当诱饵吸引火力,他不假思索:“好!就以先生之计,来人!”他换来两名护卫,低声吩咐一番,侍卫领命给张润套上黑色布袋,迅速从一条秘密通道押走。
淮河向严宽拱手,转身朝相反方向仓皇奔去。
通往严明别院的必经之路上,有一段废弃巷弄,听雪早已先行一步,确认押送路线,淮河凭借高超的轻功,已在此处埋伏。
押送张润的马叉驶入巷口,听雪在烛火下拉动提早布置的陷阱卷起一阵沙石,迷住了护卫的眼,她拉起埋伏好的缰绳,一行人纷纷跌下马,马匹受惊,扬蹄嘶鸣,马车猛地颠簸停下。
“怎么回事?”护卫惊呼。
电光火石间,淮河从暗处掠出,腰间的刀还未出鞘,只用刀柄便精准点在两名侍卫的穴道上,两人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淮河迅速割断张润身上的绳索,撤下他的头套,张润看到淮河的脸,提起警觉,“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别废话,快走。”淮河搀扶起他,两人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听雪紧随其后。
淮河拖着张润在城外的神庙停下,张润挣开淮河的束缚,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你是什么人?”
地上的树枝被张润抓起来指向淮河,淮河神色淡漠,眼睛无声无息地向下看,她掏出腰间的剑,“相府嫡女江观也,可是死在你手中?”
张润眼神飘忽不定,掌心的树枝越捏越紧,听雪不合时宜的从淮河身后飘出来,虚晃晃的身影落在张润眼眶,是一张同江观也摸样相同的脸。
“你...你怎么没死...”张润小心躲避脖上的刀锋,难以置信地看着听雪。
“为什么不按计划行动?为什么要害死我?”听雪歪着脖子,泛起白眼,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
恐惧彻底涌上来,张润像脱了水的鱼不停在地上翻滚,“别过来别过来!”他膝盖跪在地上擦着地面向后退,淮河剑锋跟上,“为什么要杀害江观也?”
“我说我说,是江欲雪!我没办法啊!我怎么敢不听命与她——”
“你怎么不敢!你连我都敢背叛,又何惧一个庶女?”听雪一步一步向前,音量不断提高,“她究竟拿了什么与你交易,竟让你选择杀害我?”
听雪腔调逐渐沙哑,抽噎声缓缓想起,张润嘴唇煞白不断的抖,淮河配合着听雪灭了庙内的一盏灯,夜黑风高,破旧的纸窗抵不住狂风的攻击,烛火一闪一闪,听雪时隐时现。
张润被不断施压,精神快要恍惚,“钱!我们拿钱做交易!要怪就怪你给我不够!”
“多少钱能让你杀我?”听雪脸上明暗交加,声音因为烛火的亮度时高时低。
“二百两银子!”张润慌不择乱。
“你们在哪交易的这笔钱?这笔钱在哪?”听雪低下头,发丝遮住了她半张脸,阴森森的。
张润疯狂摇头,“在寨子里!银子我一分没动!我们立的有字据不是我要杀你啊!你拿走吧全拿走吧!别来索我的命啊!”
“字据在哪!”听雪迅速飘到张润眼前,做出可憎的表情。
“地库和...和银子一起...”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张润被吓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