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得到他的什么原谅?这工作我不干了,今晚我整好江观也的资料发给你,明天就去辞职。”赤金色长发落在胸前,夜听雪躺在丝质被褥上,声音略有起伏。
电话那头啧了一声,“听雪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博物馆的工作不好找,特别是考古部门的工作,张教授他只是说话臭了点,况且你今晚一酒瓶砸在人家——”
“砸他也是活该,他不是说话臭,他是在刁难我,你不用跟我说这么多,钱我赔,工作我辞,今晚资料发你,好自为之。”听雪说完挂了电话。
今晚南城博物馆聚餐,听雪上面的张教授在乐融融的餐桌上,再次指出听雪工作不认真、失误,哪怕听雪审稿最多,影响力最大。
听雪先是附和几句,接着便同张教授吵了起来,最后抡了他一个酒瓶,决定辞职归家。
这是听雪第一次动手伤人,直到现在她走到浴室,手也是抖的。
七月中旬的南城正是梅雨季,镜子上起了一层雾蒙蒙的小霉点,听雪瞟了一眼又收回眼球。
浴室里黏湿的空气将听雪包裹,她褪去身上的睡裙,赤脚走进淋浴间,温热的水珠砸在身上,听雪倦意更重,她迅速冲完澡,姿态歪歪斜斜地从淋浴间走出。
睡裙被重新穿上,尾部的流苏一响一响,扰乱了她的神智。
身子愈发沉重,她扶住洗手台缓慢拧开门把手,门轻轻往后拉,抬眼对上的是把锋利的剑,听雪的神智瞬间被剑锋刺破。
反着冷光的剑身垂直地快速地落在听雪肩头,离她脖颈不及一寸,她下意识向后退,不知是腿太软还是剑太重,听雪身子直直向下滑。
她死扣着洗手台不让自己瘫坐下去,摁在指纹上的水渍让她五指不断打滑,听雪打着哆嗦在对方脸上停留,看清对方是个女孩后,她抖着腔调开口:“你...你是谁?”
眼前的女孩身穿红色劲装,马尾高束,右额散着一缕龙须,颧骨细长,鼻梁薄而力挺,人中又长又深,极具荷尔蒙的一张脸上掩不住几分稚嫩,听雪猜测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心脏被紧紧揪着,肩膀上的重物不断向自己脖颈靠近,女孩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听雪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更加细软:“妹妹,你要钱还是要什么?先放下刀,有什么我们好——”
女孩打断听雪,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警惕,“你是谁?”
听雪茫然地皱了皱眉,她强行咽下几口唾沫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叫夜听雪,你...你要什么?钱吗?我可以给你,别伤害我。”
剑锋一转,紧紧贴在听雪脖颈上,女孩眉头紧皱,“你为何要冒充大小姐。”
听雪转着脑子,喉头哽住:“你...谁是大小姐?”
“你切勿装神弄鬼,大小姐在哪?说!”女孩加重手中的力道。
目光瞟向女孩斜后方的手机上,听雪快速把脑子里线捋直,她尽量附和着女孩试探性地答:“她在另一个房间,我带你去。”
听雪本是试探的口吻,谁知对方真将剑放下,听雪伸手摸了摸脖子果然指尖沾了点血,尽管伤口不深,她还是浑身机灵了一下,对方紧接着说:“别同我耍花招,我会随时杀了你。”
剑身缓缓下移,在听雪胸前停下,女孩一步一缓地退出浴室,始终处于防御状态,听雪用余光锁着洗手台上的手机,跟着女孩前进,她步子很轻,莲步姗姗。
女孩完全退出浴室,听雪在门口停下,她尽量放松自己的神态,让对方放松警惕,“你叫什么名字?”
“秦淮河。”女孩盯着她。
她伸手握住手机,对秦淮河挂出一抹勉强的笑,“你是南京人?”
话落听雪即刻锁上浴室门,淮河想拦却也只是撞在门上,听雪死死抵在门口,拨打110的同时不忘恐吓她,“妹妹我看你年纪小,不想把事情闹大,你现在从我家出去,或许能赶在警察来之前逃走!”
“砰——”浴室门被活生生撞开了。
听雪电话还没拨出去,就被淮河捏住后脖颈拎了出去,她嘴上求饶声连连,身体却对着淮河又打又踹,最后被淮河用腰间的软带绑在玄关镂空的格子上。
刚刚到拉扯让听雪半个胸腹袒露出来,她挣扎着打碎几个花瓶,骂骂咧咧地说:“你这是入室伤人,非法囚禁,我可以告你的!”淮河将剑拿起,作势要刺向听雪。
秦淮河将剑锋抵在听雪胸口,淮河的眼神依旧把她钉在玄关上,“说,大小姐在哪?否则我即刻便杀了你。”
“你杀了我就别想再见到她!”听雪胸腰缩成一团,慌乱之下扯着嗓子吼出来。
屏吸几秒后,听雪将眼睛眯开一条缝,偷偷望向淮河,她打量淮河的着装,视线在女孩腰间的黄玉串珠令牌上停下,听雪在南峪国史书上见过这个令牌,模样虽不清晰,但上面刻着“江”字还有串珠点缀——这不会是穿越来的吧?
听雪整理好心中所想,见对方没有真正想杀了自己,便小心说:“现在是2026年,妹妹你穿越了,穿越懂吗?你提前活了一千多年。”
她将淮河口中的大小姐与相府大小姐江观也结合起来,“但我恰好是学历史的,是个考古学家,我可以带你找江观也。”
淮河的眼睛被听雪的话绕得迷迷糊糊的,她思忖着只说:“你若是骗我,我便杀了你。”
手中的剑被收起,淮河移步到听雪身侧解开软带,听雪立马向后退了几步,保持着安全距离。
“你是江观也什么人?为何要找她?”听雪轻轻揉着自己手腕。
两条红肿的印子缠在阴白的手腕上,听雪心疼地叹了口气,又狠狠盯着淮河。
红色衣摆悬在原地一动不动,淮河捏着腰间的剑柄答:“我是小姐的贴身护卫。”
“带我找她。”淮河补充。
“护卫。”听雪垂眸喃喃道:“你同我来。”
她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晃晃悠悠向前走了几步后,还没思索出新的计划眼前便模糊了一片。
砰——她晕倒在客厅。
感官渐渐恢复,再睁开眼听雪发现淮河正扣弄着自己的人中。
她是向前摔倒,下颚实实磕在地上,尖长的下巴肿了一块,青紫色的淤青为下颚镀了层阴影,衬得下巴更尖,听雪艰难地将手覆在淮河手腕上,企图推开她,她嘴边呓语:“痛。”
淮河见她醒来,收回放在听雪后背的手,从地上站起来。
身子猛然向后悬了一下,听雪撑住地板。她刚好晕在电视柜前,这个古装美女甚至没扶一下她,听雪白了淮河一眼,伸手从电视柜里掏出两颗糖塞在嘴巴里,让自己恢复点力气。
淮河看着听雪咀嚼的嘴巴,“带我找小姐。”
听雪破罐子破摔干脆不说话,她将两颗软糖慢慢含化在口中,吞咽下去后,嘴唇恢复了点血色,她扶着电视柜站起来背对着淮河,“你能保证不伤害我吗?”
她的嘴巴薄而小,两颗兔牙撑得上唇微翘,但人中窝太深显得唇珠下垂,刚吃过糖的双唇血色不浓,却亮晶晶的,更像一只怯弱的兔子。
淮河能闻到她嘴巴上的清甜,视线被亮亮的唇瓣吸走,她鼻音轻轻的,“我只想知道小姐的下落 。”
听雪伸手在头发里抓了抓,“跟我来。”
她转身走向卧室,淮河跟在她身后,目光警觉地扫视四周,别具一格甚至是毫无逻辑的一切,让她不得不接受眼前这个女人说的“穿越”。
卧室的主灯被打开,听雪拿起床尾的史书,她将书捧向淮河,柔弱无骨的食指落在书上,“江府二女,丞相之出,嫡女观也,建国二十六年上元夜遇刺,年十八卒。”
“次女欲雪,二十七年入敦亲王府,年三十二卒。”
她软着语气将整段通读出来。
淮河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机械地眨眨眼,听雪减弱自己的呼吸声,卧室里安静得出奇。
过了好一会,淮河才开口:“我死了吗?”她腔调弱弱的。
听雪合上书,生出几分怜惜,“应该死了。”
淮河又不说话了。
听雪在床边坐下,唇齿间呼出一口长气,窄长的鹅蛋脸垂下来疲态尽显,淮河向前挪了一步,听雪耷拉着红润润的双眼,“你在那边发生了什么?怎么过来的?”
“上元灯会前夕,二小姐邀小姐同游。途中遇劫匪,再醒我便在此处。”
听雪揉了揉太阳穴,“你今晚先在这睡,其他的明天说。”
“多谢,只是我不惯在外歇宿。明日卯时,我再来寻你。”淮河转身要走,听雪快步抓住她的手腕,“你能去哪?”
淮河不习惯被触碰,紧绷的神经让自己充满危机感,她想要甩开对方的手,可听雪又添了只手抓住她,“你现在出去别人以为你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她使不出力气,眼看淮河要挣开她的手,听雪赶紧攀上她的手腕紧紧扣住淮河的五指。
忽然眼前天花地转,听雪为了站稳生拉硬拽地搂住淮河,白花花的眩晕消失,记忆散乱了一片,听雪脑子嗡嗡的,眼眶里的一切全然换成了她未见过的模样。
她坐在床上四处张望,雕花的门窗与华贵房梁显然不是现代的产物,听雪瞪大了眼睛,欲要踩着金砖下床,却发现自己悬浮在地上。
越向前走,她便飘得越高,屋子里窗棂被日光咬出蜜黄色的印子,烛台上的蜡烛也快要燃尽,屋子里昏昏暗暗,被蜜黄色的印子笼罩。听雪也同样昏暗,同样被未知的恐惧笼罩,她大抵知道自己也穿越了。
“秦淮河?”她对着一架描金屏风轻轻呼唤。漆色斑驳,金粉剥落,扰得听雪看不清屏障后的光景。
屏风后的背影开始面朝她,“嗯。”
听雪飘在空中舞动着自己双脚,淮河看着从屏风后飘起的人惊得后退几步。
双腿硬生生穿过屏风,一点触觉有没有,听雪慌乱地叫了几声,露出一点哭腔:“秦淮河,我怎么了秦淮河?”
淮河看清楚空中之人与观也长相穿着都一模一样,她迟疑地呼唤,“小姐?”
“什么?”听雪梗着脖子向前伸,惊奇的是她居然在下降。
“小姐!是你吗...”淮河向前垮了一大步。
听雪眼见淮河不理睬自己,她摸着关窍降下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穿着水蓝色的华服,她好奇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人是鬼,于是飘到铜镜前想看清自己的容貌。
镜面有些氧化,听雪弓下身子,镜中人影模糊,稍一动,面容便同水波晃荡起来。
她凑近一瞧,还能在镜面上寻到几道细小的划痕,她提溜起眼球等着镜中的水波消失。
——这不就是她自己黑头发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