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域[无限流] 第39章 十年

听了白珀与罗书华的讲述，周诺雨和于诗晴大致了解了他们刚刚在迷雾中看到的景象。

十年的时间到底有多长，于诗晴甚至有点难以想象。

现在的李培基和杜若离是什么关系呢？是仇人，还是爱人？

李培基与杜若离没有交谈多久便被一片迷雾吞噬。

再次醒来时，他变成了怪物。他现在的身体由大小不一的岩石构成。

李培基几乎要抓狂了，他想崩溃地大喊大叫，可是他已经失去了发声器官，只有岩石相互碰撞的声音响起。

他只能挥出岩石拳头，愤怒地捶向周围的迷雾，可惜没有任何作用。

他的脚边躺着还在晕迷中的杜若离。她没有变成怪物，依旧是那个美丽娴静的大小姐。

若要杀了她，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但李培基下不了手了。

他看向周围，没有一个人，甚至没有活物，只有虚无的迷雾与几阶隐约可见的阶梯。

如果他回不去了怎么办，他一个没了人类身体的人会不会发疯？会不会想死都死不成？无尽的孤独会让他彻底崩溃。

都到这种境地了，还有什么必要再考虑大巫祝的命令？

李培基抱起杜若离，发现除了有台阶的那个方向，其他方向都被看不见的墙挡住，他只能选择走上台阶。

台阶很多，走了几个小时李培基也并没有感觉到疲惫，他现在的身体素质似乎比之前更好了。

这时，她怀中的杜若离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了眼睛，随后看到了一个岩石巨人。

杜若离下意识挣扎着，嗓子中发出呜咽的声音，“你也要杀我吗？那就快动手吧，为什么都要向猫抓老鼠一般玩弄我？”

“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要我的命？”

李培基想解释什么，但他说不出人类的语言。他连忙放下杜若离，并主动向后退了一步。

杜若离见它不是要杀自己，也慢慢冷静下来。她看向四周，原本干旱的小镇已经不见，周围只有漫无边际的迷雾。

她一时间不知道哪种环境更差一些，但她还是希望能回去，至少还能见到她的父母和妹妹。

父亲母亲现在不在家，若雨还小，如果她不在，谁来照顾她？

眼前的环境很奇怪，这个岩石巨人虽然可怕，但似乎并没有要害她的意思。

杜若离收回思绪，看向岩石巨人，不抱希望地问道，“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岩石巨人点头。杜若离眼前一亮，没想到这个岩石巨人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

“你一直在这里生活吗？”

岩石巨人摇摇头。

“我想离开这里吗？”

这次岩石巨人点点头。

“太好了，那我们是一样的，我也想离开这里。”杜若离的声音已经不太抖了，她努力保持冷静，想办法分析现在的处境，“你带着我往上走，这下面没有出路吗？”

岩石巨人重重地点头。

“我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杜若离一手提起裙摆，一手拿着斗笠，小心地踏着台阶向前走。

李培基摸了摸背在身后的刀，思考着要不要丢掉它。杜若离完全知道李培基是来杀她的，但现在她却没认出自己，如果隐瞒下去，会不会好一点？

不行，现在我的任何动作都很突兀。我只要一直走在杜若离身后，她便不会看到这把刀。

两人各怀心思又走了几个小时，终于看到了一间泛着紫光的楼阁。

它的外形古朴大方，像是神仙隐居之地，又像是堆放书卷的藏书阁。

进入阁中，杜若离顿住了，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除了进入大殿的一扇门，这里中没有别的进出口。而这楼阁的后面也是看不见的墙。

也就是说，他们没有路了。

杜若离不相信这里无法离开，她进入阁中细细地搜索，李培基随手将刀放在阁外，也进去寻找。

“怎么会……”杜若离将楼阁内翻了个遍，“这里什么也没有。”

杜若离将头纱放在地上，冲出阁楼，疯狂地向楼下冲去。

她不想坐以待毙，她甚至希望岩石巨人是骗她的，下面其实是有其它路的。

她从未跑得这么快过，心脏像是被攥紧了，一个不好的念头在心间挥之不去，她回不去了，她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

杜若离跑了很久，她竟感觉不到累，周围的迷雾向她面前挤来，仿佛狞笑的恶鬼。

她跑到了台阶的最下面，不小心踩到了裙摆，身体因为惯性向前倒去，撞到了一面看不见的墙上，头破血流。

杜若离摸摸她的额头，鲜红的血液沾了满手。她顺着透明墙摸去，周围的路全被堵住了。

“……哈哈，它没骗我。”杜若离笑着，向台阶上走去，四周的透明墙壁上沾满了血迹。

状若疯狂的杜若离与压抑着疯狂的李培基在阁楼里各占一角。

李培基用自己的手指在楼阁的墙上划下一条模线，他只能用这种划“正”字的方式记录时间，大概估计过了一天便画一笔。

杜若离抱起斗笠蜷缩起来，她感受不到饥饿，也感受不到困倦，这种变化更让她害怕。她多渴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他们就这样沉默着度过了三天，杜若离实在忍受不住这绝望的困境向岩石巨人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再后来，她说话，岩石巨人在地上写字，他们尽力聊起更多的趣事。

有了交流，慢长的时间似乎也没那么难熬，只是李培基实在太不擅长撒谎，没过多久杜若离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只是此时，杜若离不想揭穿他了。她不想同眼前唯一的同类再度变成敌人。做虚假的朋友也总比做敌人好。

一年，两年，三年，他们一天天坚持着，渴望有一天能活着离开这里。

李培基在地上写道：两个人的孤独似乎不算孤独。

杜若离苦涩地笑了笑。

他们从虚假的朋友成为了真正的朋友，后来又成了一对难以界定的恋人。

骄子慢慢前行，已经搭好的祭台出现在眼前，大巫祝站在祭台中央，风沙四起，吹得他衣袂翻飞。

骄夫轻轻将杜若离放在祭台上。

大巫祝念着晦涩的咒语，似乎想要唤来什么。

杜若离从李培基身旁起来，走向李培基放在楼阁外的那柄刀。

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没有丝毫出去的希望，他们两个虽然珍重彼此，也难以抵挡死亡的诱惑。

杜若离想过他们一起奔向死亡也是一种不错的结局。可是她不能替李培基做决定，她只能替她自己做决定。

她在怀疑李培基身份的时候就想到了这把刀。后来果然找到了它。

杜若离微笑着，缓缓将刀架在了脖子上。

一块蓝色的云从天边飘来，越聚越大，蓝黑色的触手从云中伸出，轻轻连接到祭台上的杜若离身上。

此时周诺雨握紧了手中的刀，罗书华道，“这个怪物很危险，之前差点吃了我们。”

蓝黑色的触手卷起杜若离，一个由触手形成的茧缓缓升向遮天蔽日的怪物。

岩石巨人看到杜若离想要拿刀自刎，眼中的蓝焰都颤了颤。

他跑过去，一把抓住了刀，杜若离的手无法再前进分毫，脖子上仅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岩石巨人紧紧握着那把刀，将它从杜若离的手中抽出来，狠狠地捅向自己。

杜若离就这样看着它把这把刀插入自己的身体。

如果死亡都是一条死路，那他们只好活下去，更努力地活下去，给自己编造无数个理由活下去。

李宣一背上的李培基醒了。他看到了背着他的李宣一，看到了大巫祝，看到了其他沉默不言的人。

祭台上空无一人，天上触手翻涌，云朵不断胀大，遮住了视野之中的整个天空。

他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又落入了一个更可怕的地方。

“若离，杜若离！”李培基大喊起来。

“喊什么呀，她已经死了，现在已经成了祈雨的祭品。”李宣一将李培基放下，有些嫌弃地捂住耳朵。

“不，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李培基有些绝望地看着天上的云，“就算一定要死，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的吗？”

李宣一瞪大眼睛，“你在胡说什么，她刚刚差点吃了你，你还想和她一起死？”

白珀和罗书华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镇长对李宣一道，“他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快制住他，小心把天上那东西引来。”

李宣一皱了下眉，看大巫祝点头默许才开始动作。镇长早已吓坏了，连忙让四个轿夫取了绳子，将李培基五花大绑。

天上的云朵不断收缩扩张，触手在里面翻滚。

突然间，清凉的液体从空中落下，打在了众人身上。

白珀伸出手接住几滴，轻声道，“下雨了。”

他的任务完成了。准确他说，是在那位算命先生的操作下完成的。

镇长和轿夫们喜笑颜开，镇上的居民都跑出家门欢呼。

周诺雨和于诗晴的表情都不太好看，于诗晴甚至有些不忍。

罗书华的目光则一直停留在那朵云上。

镇长答谢着李宣一和大巫祝，李培基跪在地上，嘴里喃喃念着什么。

如此怪诞可怖的东西降了雨，竟没有一人害怕，明天怕是便要把它供成新的神了。

“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愿意将灵魂卖给魔鬼。”于诗晴道。

白珀道：“所有能实现我的愿望的存在，皆可为神明。”

周诺雨：“没错，他们并不在乎，为他们降雨献出的，是一个叫杜若离的女孩。不过她会回来的。”

三人听她最后这句话，大体猜到了什么，但为了保证安全，都没再仔细思考下去。

雨丝越来越密，酷热被慢慢消解，干裂的土地被雨水填补。雨点溅起水花，像是杜若离送给他们的烟花。

镇长为大巫祝一行安排了住处。白珀因为救下了李培基，和周诺雨一同被邀往镇长的府上，参加了镇长的答谢宴。

雨越下越大，朦胧的水汽笼住了整个镇子。

被拖入宅子的李培基挣脱轿夫的控制，跑到院中，仰头看着天空。

他癫狂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随即变得痛苦，雨水与眼泪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