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化不开的浓墨,城市霓虹泡在里面,显得昏黄迷离。
林晚晚站在酒店门口,指尖死死抠着手机壳。屏幕亮着,一张定位截图模糊地定格在上面。夏末的风带着凉意,卷起她素白裙子的下摆,却吹不散心口那块沉甸甸的石头。
“301,确定吧?”萧杭宇凑过来,脑袋几乎贴上她的手机,语气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调子,可眼底烧着的东西,藏都藏不住,“艹,快四十分钟了。”
林晚晚没吭声。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颈间那枚吊坠——银灰色的菱形金属,边缘带着点粗粝。
自从妈妈走了以后,这东西就没离过身。此刻,它贴着皮肤,竟隐隐发烫,好像里面真装着什么她不知道的命数。
“……上去吧。”她声音轻得像耳语,几乎被风吹散。
电梯里死寂。只有红色的数字一格一格往上跳,“滋啦…滋啦…”的电流声细碎地响。萧杭宇在一边不成调地哼着什么,那调子又尖又碎,活像一把铁钉在破风箱里乱搅。
“你说她要是真……”他突然刹住,眼珠子钉在林晚晚侧脸上,像在问她,又像在问自己。
林晚晚没接话。只是把掌心覆上那枚吊坠。金属的凉意沁进皮肤,指尖却火烧火燎。
“叮——”
电梯门滑开。
走廊尽头,301的门虚掩着。一道昏黄暧昧的光,像蛇一样从门缝里挤出来。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沉,攥紧了包带。
“顾震?”她试着喊了一声,声音发飘。
里头静得瘆人。
她犹豫着伸手,轻轻一推。
“吱呀……”
门轴在寂静里呻吟着,缓缓洞开,露出里面一片狼藉。
昏黄的顶灯像个快咽气的大橘子,在天花板下晃悠。一只鲜红的高跟鞋孤零零地歪在床脚,红得刺眼,像滩没干的血。
林晚晚僵在门口,像被钉子钉住了。世界一下子没了声音,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听不见了。
“我艹——!”萧杭宇的怒吼像炸雷,劈开了这片死寂。
浴室门“哗啦”一声被拉开。
江婉柔走出来,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滴水,身上松松垮垮套着件男人的衬衫,一看就是顾震的。她看见门口的林晚晚和萧杭宇,脸“唰”地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紧接着,顾震从床尾站起身。他光着上身,动作不紧不慢,脸上却像结了层冰,冷静得吓人。
当他的目光撞上林晚晚质问的目光时,一丝极快、几乎看不见的慌乱一闪而过,下一秒,神情又变回了那种她熟悉的、带着距离感的平静和克制。
“晚晚,不是你想的那样!”江婉柔像是突然活过来,踉跄着扑过来,“我就是……不小心摔倒了……顾震他……他扶了我一把,真的!我们什么都没……”
林晚晚没动。视线落在地板上那只红鞋上,眼前模糊了,像蒙上了一层水汽。
“扶你?”萧杭宇气得手指头都快戳到江婉柔鼻尖上,“扶你扶到把衣服都换了?当我们瞎啊?!”
江婉柔眼泪“唰”地下来了,拼命摇头:“不是的!晚晚你信我,我对天发誓没有……”
“够了。”林晚晚的声音响起来,不高,像把钝刀子刮过粗布,又轻又利落。
她转身就要走,手腕却被顾震一把攥住。
“等等,”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容置疑,“听我解释。”
林晚晚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出奇地平静:“解释什么?解释她衣服湿透了,所以你‘好心’让她穿你的?解释你怕她着凉,所以‘体贴’地脱了上衣在床上等着?”
顾震的眉头猛地拧紧,脸上那层冰壳终于裂开一丝缝隙。
“你冷静点……”
“冷静?”林晚晚忽然笑了,嘴角弯起,眼里却一片冰冷,“顾震,你凭什么?”
“啪——!”
一记耳光,又脆又响,半点没留力。
顾震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上瞬间浮起清晰的指痕。他愣住了。
“放手!”林晚晚猛地一挣。
就在这瞬间——
“小心!”江婉柔尖叫。
那根细细的链子,不知被谁猛地一扯,断了!
银灰色的吊坠砸在厚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咚。”
紧接着——
一道刺眼的白光猛地从坠子里炸开!像颗小太阳爆了,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股看不见的巨力凭空出现,像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所有人!地面开始嗡嗡震动,墙壁像水波一样晃动起来,所有东西都被那片汹涌的白光死死裹住!
“这他妈什么东西——!”萧杭宇吼着,想挣扎,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林晚晚想往门口挪,腿脚却软得像踩在棉花上,使不上一点劲。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杭宇、江婉柔、顾震的身影在白光中扭曲、模糊、变淡……
白光越来越刺眼,带着沉重的压力,碾过每一根神经。
最后印在她视网膜上的,是江婉柔那张惊恐到完全变形的脸——
然后,一切,归于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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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另一个时空。
“婉儿……是我的婉儿回来了……”病榻上的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陡然爆出光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狂喜和不敢置信。话没说完,她身体猛地一挺,直直向后倒去!
“夫人!夫人您醒醒——快!快叫大夫——!!”尖利的哭喊声撕裂了室内的死寂。
窗外,几声鸽哨划破沉静的夜空,格外凄清刺耳。
林晚晚醒来的时候,天地一片死寂。
脚下是潮湿泥泞的土地,四周是荒废多年的红砖房,斑驳脱落的墙面上贴着泛黄的旧标语,风一吹,就碎成尘屑。
她坐起身,脑中嗡嗡作响,喉咙发涩,像是从深海被硬生生拉上来。
她下意识摸了摸脖子,项链还在,吊坠却消失不见。
“这……是哪?”
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晚晚!”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她回头,看到满身是土的萧杭宇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眼睛发红,气喘吁吁,“你没事吧?天呐我还以为……”
林晚晚盯着他,勉强摇了摇头,“这是哪里……?”
“我们,好像……穿越了。”
他们身后不远处,江婉柔蹲在地上,双膝抱胸,浑身颤抖。她的脸上没有了以往的温婉,从眼神到气息都写满了惶然与失措。
林晚晚缓缓起身,看向四周。
熟悉的城市霓虹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仿佛另一个时代——
锈迹斑斑的电线杆,半截烟囱高耸入云,天空飘散着火一般的云霞,沉甸甸的,压的人喘不过气。
这个世界安静得可怕,像是沉睡太久的怪物,刚刚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