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降落的那一天 第4章 艰难的会师

“喂？”这一次的电话不再是枯燥单调的机械女音，而是很快就被接了起来，王佳佳内心十分忐忑。

“你是王佳佳吗？”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是！我是！你是陈屿晶对吧？”

“嗯。”王佳佳在小隔间里一圈又一圈地踱步，一只手将手机紧紧地贴在耳边。

可能是饭点的缘故，厕所安静无比，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又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

“我猜测是彗星，之前偶然看见了新闻，背后的机理还不清楚，但是一周以后彗星离开，我们应该也能够换回来。”

对面的陈屿晶先开口了，分明是冷静沉闷的声音，听来却让人感到安心。

“好，那这一周怎么办？”

“我们先交换一些信息吧。”听到陈屿晶依旧有条不紊的安排以后，王佳佳原本躁动不安的心情终于放了下去，一周而已，就当是去度了个假。

“我想问李舒艺是谁？”听到了这个问题，对面的声音却突然消失了，耳边再次陷入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王佳佳在小隔间里绕了几圈后，一种恐惧的感觉突然涌上她的心头，一种生活再一次脱离掌控的感觉，她连忙问道：“喂喂，陈屿晶，你还在吗？”

“我在，但我不认识她，也不记得她。”隔了几秒，陈屿晶终于开口。

没有交集？

王佳佳的眉头拧成了麻花，那今天发生的事更难以解释了，要不要现在告诉她？

“覃浩洋呢？”王佳佳想了想，还是先问这个头号危险人物吧。

电话另一头的陈屿晶一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搭在额头上，眉头蹙起，闭上眼睛仔细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两个人名，却依旧一无所获。

他们很重要吗？

“抱歉……我也不知道。”陈屿晶摇了摇头：“我能告诉你一些我知道的，我爸妈离异了，我从小跟着外婆长大，外婆去世后，我才被母亲接到市区读书生活，在这里我没什么朋友，跟老师也不熟。”

那就是什么也不知道？今天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是什么情况？

王佳佳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能得到解答，她不由得有些茫然。

“对了，有一个对你应该很有帮助的。今天考的是语文，明天数学可能会有些难，我提前在笔记本上罗列好了大概会考的题型，可能得麻烦你背一下……在书柜第二格……”

“你是学习机器吗？”王佳佳忍不住打断她，吐了吐舌头，她本意只是想调侃，一时之间没有控制好语气倒显得像是诘问。

“嗯？”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已经结束了。”

王佳佳手心微微出汗，但该说的终归是要说的：“我考前忘记把手机拿出来，被举报作弊，取消了考试资格。”

这一次的沉默比上一次来得还要久，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都仿佛是对王佳佳的审判，她一时之间拿不准陈屿晶究竟是在思考解决办法，还是因为一些别的东西而沉默。

“喂？”王佳佳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我在听。”陈屿晶声音闷闷的，像是被塑料袋包裹着，声音有些失落：“我知道了，母亲会很失望的。”

“你……”王佳佳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你一直考这么好的成绩，都是为了你妈吗？”

陈屿晶回避了这个话题没有正面回答，她抿了抿嘴，似乎不愿意再多说些什么：“聊聊你吧。”

“哦，我因为学习上的问题刚跟我爸妈吵了一大架，我好闺蜜是张亚莉，男朋友是李贸，我不准备继续念书了，平时会出去接一些平面模特的拍摄。

对了，你昨天睡在哪里？”

“我没有在KTV待到最后，中途打了电话给张亚莉，她带我去了她家，所以你男朋友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什么？”王佳佳的声音突然上扬，但又马上沉了回去，好像坐了一趟过山车：“昨天我心情不好，打了电话，李贸察觉到了专门赶了过来陪我，你居然提前走了。”

“当时我的头很痛，实在不想待下去了。”

陈屿晶哪怕只是回忆，太阳穴也突突的跳着，似乎还在隐隐作痛，胃不停翻涌着的感觉又重回心头。

“好吧，好吧，算我们扯平了。”

“我不能一直和张亚莉住在一起，她太了解你了。”陈屿晶回想起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张亚莉就已经觉得她不对劲，昨晚还能用喝醉酒的借口糊弄过去，时间长了，她一定会暴露的，这一周越平稳越好，她不希望发生一些被送去精神病院之类可怕的事。

“不行，求你，你就忍耐一下，千万不能回我家，不然我爸妈一定觉得我离不开他们，一定会觉得我在让步。”王佳佳的声音放软了，像一只恳求的小猫。

陈屿晶皱了皱眉，她不明白为什么对于王佳佳来说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似乎那么的重要，比如一时意气用事而非要争个高下，就像她也不明白会有一个人把放弃自己的学业说得如此的理所当然，而不考虑任何的后果。

“我尽量。”陈屿晶淡淡地说，像在安抚对面的幼稚鬼。

“好，要是李贸那边来找你，你能不能跟他道个歉。”

“那你也跟我母亲好好解释考试的事。”

“嗯！一言为定，你还有要交代的吗？”

“没有了，我跟我妈交流很少，她不会发现什么的，只要月考的事过去。”

在王佳佳以为她已经说完的时候，一句极轻的补充又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她一直都很忙。”

“所以。”陈屿晶加重了咬字，显得笃定：“她不会发现什么。”

“莉莉她也不总会在家，你也不用太担心，不过你最好也别去学校，我跟同学的关系不是太好。”

“我知道了。”

像王佳佳这样直来直去的性格，喜欢她的人一定会很喜欢，反过来，讨厌她的人也一定不少，这并不奇怪，但陈屿晶不讨厌她，或许是因为跟她的交流很顺畅，不像其他人，心里藏了太多东西，她猜不透也懒得猜。

“我先挂了，我已经在女厕所待得够久了。”王佳佳尴尬地笑笑。

“好，我们隔段时间就交流一次吧，平时微信联系。”

电话挂断以后，陈屿晶像是在海浪里迷失的帆船，终于找到了航行的舵，但她的处境似乎并没有更好，因为她能够操纵舵之后，却被告知既不能往左边开，也不能往右边开，待在原地才是更好的选择。

那就在这里度过剩下的六天吧。

陈屿晶起身，她还从没有想过自己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跟外婆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外婆总是早早地带她去菜市场赶早买最新鲜的疏菜，喝第一批热气腾腾的豆浆，来到这里以后，高三的紧迫也不得不让她保持了早起的习惯。

她把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好，脑袋总感觉还没有从混沌中完全清醒过来，直起身她才发现浑身的骨头好像散架了一样，浑身又酸又痛。

推开门，沙发里的张亚莉已经没有了踪影，她捂着脑袋回忆了一会，才想起来微信还有很多消息没有看，原本自己世界里冷冷清清的微信页面突然变成了很多喧嚣的小红点也让她十分不适应。

莉莉：“佳佳，我今天出门带朋友逛逛，备用钥匙放客厅了，你记得拿。”

李贸：“你不打算出来聊聊吗？”

李贸：“你无所谓的话，我也无所谓。”

李贸：“下午五点，我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等你。只等五分钟。”

水木流年影楼：“佳佳，拍摄的时间定好在周四了【微笑】【微笑】”

陈屿晶手指在界面上不停地划上又滑下，等到手机息屏又被她重新点亮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她还是没有想好要回复什么。

她终于下定决心，还是少说一点话，于是每条信息都回复了再简短不过的两个字：“好的”

但纠结了一会儿，她觉得哪里还缺些什么，于是在给莉莉的短信下面加上了一个表情包，那是她从王佳佳的一堆的抽象表情包里挑出来为数不多能看的。

很快，张亚莉又回了一个抽象表情包。

“.……”

陈屿晶没有心思斗图，调好闹钟便关上了手机，在客厅的沙发上漫无目的地坐了一会，第一次彻底地放空自己。

整整两个小时，没有作业，没有书籍，没有题目，她蜷缩在沙发的一个角落里，目光涣散仰头看着苍白的天花板，那里有一些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光斑，她有些绝望地想，原来这就是她生命的全部了。

在没有来到这座城市前，还多了一些东西，她会帮外婆打下手，在饭点的时候，洗洗黄瓜和豆角，洗到一半的时候，偷偷咬一口，看看甜不甜。

有一次，外婆提了一只活鸡回家，它刚进家门的时候，活蹦乱跳地扑腾着自己的两双大翅膀，脖子一仰一仰，外婆拿了最普通的红绳子捆住它的双脚，让她紧紧握着，她感受到那只鸡温热的体温，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便用另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但她忍不住透过指缝去看，外婆拿着一把菜刀既不用捂住眼睛也没有深呼吸，只是利落地往鸡的脖子上抹了一刀。

她本以为鸡会拼命挣扎，于是手攥得更紧了，几乎像铁钳一样死死得箍住那双爪。外婆则威风凛凛地拿出一个小瓷花碗放在下方，让鸡的鲜红的血液慢慢流淌进去。

她记得外婆的声音：“晶晶，没用握太紧，不怕啊，不怕。”

外婆一直都比她勇敢，就像她一直都不理解为什么外婆可以接受女儿不在自己身边，但她却不能接受没有妈妈。

她记得自己问外婆的时候，外婆关掉水龙头，摘下了围裙，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有一股淡淡的油烟味，却令她分外安心。

“妈妈不在，外婆也一样的。”

但她只会哇哇大哭说不一样不一样，她不要外婆要妈妈。

而外婆布满皱纹的脸则会继续沉默着，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多话题，外婆看不懂她的作业，考试，她对外婆楼顶照料的植物也不感兴趣。

等她长大后来到母亲身边，她才发现确实不一样，她的想象只是对爱渴求久了的人幻想出来的海市蜃楼。

“滴滴滴……滴滴滴……”手机的闹钟响起，已经四点了。

陈屿晶起身，走到衣柜面前，她拿出一件连帽黑色格子拼接卫衣，下身随便搭配了一条深色牛仔裤，一上身，镜子里王佳佳的脸突然变得有气场起来，不笑的时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跟昨晚上判若两人。

她不禁失笑，原来自己平时就是这种别人欠她两百万的欠揍表情。

不过待会还是得收敛一点，只要道歉就好了，世界上最简单的事。

勇敢点，像外婆一样，她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