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啸声如同实际存在的碎片,裹挟着无数粉笔灰、碎纸屑和悲伤的情绪,席卷了整个破碎的空间。陈默同被这股力量冲击得向后倒去,却被一只坚实的手臂牢牢扶住。
是林榃。他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了她身边,短刃横在身前,散发出柔和但坚定的白光,构成一个薄薄的光罩,将两人护在其中,抵挡着外界空间的崩塌与能量的乱流。
“稳住!她执念的核心正在显现!”林榃的声音在狂暴的噪音中清晰地传入陈默耳中。
陈默同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感觉自己像暴风雨中的一片树叶。她抬头望去,只见前方原本是讲台的地方,空间扭曲成了一个暗黄色的漩涡。漩涡中心,一个穿着衬衣和深色长裤、脖颈上套着绳索的女教师身影逐渐凝聚,不再是之前的虚影,面容扭曲,充满了痛苦和怨毒。她就是这个“回响”的本体。
她死死地盯着陈默,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空洞,只剩下无尽的悲愤和一丝被触动后的迷茫。
“你们也要冤枉我”她的声音嘶哑,带着绳索勒紧般的咯咯声,令人毛骨悚然。强大的精神压力如同潮水般向两人涌来,其中蕴含着“规则循环”的力量,试图再次将他们拖入那场永无止境的失败考试。
陈默同感到大脑一阵刺痛,熟悉的眩晕感袭来,眼前的景象又开始模糊。
“陈默同!共情!引导她!”林榃低吼一声,手中的短刃白光大盛,强行稳住了周围摇摇欲坠的空间,但那精神上的压迫感却无法完全隔绝。
陈默同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她看着那个充满怨念的女教师,不再仅仅是恐惧,内心深处那股属于设计师的、想要“完成”和“表达”的冲动,混合着强烈的共情,涌了上来。
她明白了。光是“看见”还不够,需要“澄清”,需要让那份被掩埋的“真相”得到释放。
她挣脱林榃的保护,向前踏出一步。尽管双腿还在颤抖,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胡老师!”她大声喊道,用上了从共情中得知的姓氏。
女教师的身影猛地一颤,怨毒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愣怔。
“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陈默同的声音在破碎的空间里回荡,“我知道你的委屈!没有人听你解释,没有人愿意去看真相!”
她一边说,一边做出了一个让林榃都为之侧目的举动。她抬起双手,没有结印,没有持咒,而是像在虚空中作画一般,快速而精准地挥动起来。
这是她作为设计师的本能,也是她共情力的极致发挥。她将脑海中那些关于女教师的记忆碎片,那些代表着“付出”与“真相”的意象,深夜灯下的备课、黑板上的板书、被揉皱的举报信、以及那份被打零分却从未被仔细查看的试卷,所有这些,用她自身的精神力作为颜料,在空气中勾勒、渲染。
一道微弱却纯净无比的白光,随着她的指尖流淌出来,在空中成型。
她不是在攻击,而是在构建。构建一个场景,一个叙。
一个清晰的、由光线构成的“故事”在空中展开:女教师认真批改作业,几个学生躲在角落窃窃私语地串通,一张写满答案的纸条被偷偷传递,然后是面对质问时学生们的集体反咬,校领导冷漠的脸,最后画面定格在那张被红笔粗暴画上“0”分、却无人仔细查验的试卷上。
这个由光构成的“真相序列”,如同一个无声的电影,清晰地呈现在女教师面前。
“你看!真相在这里!”陈默同的声音带着精神力,直刺女教师的心灵,“困住你的,不是那场考试,而是他们的不信任,和你对自己规则的绝望!你渴望的不是惩罚学生,你渴望的是公正和理解!”
女教师呆呆地看着空中那由光构成的画面,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周身的怨气开始剧烈翻腾,时而膨胀,时而收缩。那根套在她脖子上的绳索虚影忽明忽暗。
“公正”她嘶哑地重复着这个词,血色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悲伤,里面掺杂了巨大的痛苦,以及一丝释然。
“放下吧,胡老师。”陈默同的声音柔和下来,充满了怜悯与坚定,“你的痛苦,我看见了。你的委屈,我们也明白了。但沉溺于此,只会让你和更多无辜的人陷入这无尽的循环。让这一切结束吧。”
她伸出了手,不是去攻击,而是像一个邀请。在她指尖,那幅关于“澄清”与“眼睛”的意象再次浮现,柔和的白光温暖而纯净。
女教师身上的怨气,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开始丝丝缕缕地消散。她那扭曲的面容逐渐平和下来,眼神中的怨毒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悲伤所取代。
她看着陈默同伸出的手,又看了看空中那幅光之画卷,最后,目光落在了自己脖颈的绳索虚影上。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抓住了那根绳索。
然后,在陈默同和林榃的注视下,她用力一扯。
没有声音,但那根象征着自缢与绝望的绳索,应声而断,化作点点黑色的光粒,消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女教师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散发出一种平和而洁白的光芒。她看着陈默同,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却无比真诚的微笑。
“谢谢你。”她最后的声音如同叹息,轻柔地消散。整个身影化为无数温暖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般向上飞升,最终彻底融入这片昏黄空间的顶部,消失不见。
就在她消失的刹那,“咔嚓!”仿佛玻璃碎裂的声响传遍四周。永恒黄昏的天空,那令人窒息的昏黄色开始褪去,如同劣质颜料被水洗刷。操场、教学楼、办公室,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空间的崩塌变得温和,不再是充满破坏性,而是像帷幕缓缓落下。
陈默同脱力地向后倒去,落入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林榃接住了她。他手中的短刃已经收起,那双总是带着冷静和审视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震惊、赞赏,以及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而柔软的情绪。
“你做到了,陈默同。”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净化了她。用你自己的方式。”
陈默同靠在他怀里,浑身虚脱,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但内心却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感受。不是狂喜,不是后怕,而是一种平静与力量感。
她,一个被精神疾病折磨、濒临崩溃的设计师,刚刚净化了一个强大的怨灵。她用自己的“病”,做到了这样艰难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点点微弱的、乳白色的光粒,从女教师消失的地方飘来,如同被吸引般,缓缓融入陈默同的体内。
她感到一股温和的暖流汇入四肢百骸,原本枯竭的精神力如同被甘泉滋润,开始迅速恢复,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加凝实、坚韧。脑海中那些一直存在的、细碎的噪音和恐惧,似乎被这道暖流抚平了不少。
“我好像好些了,这是?”她惊喜地看向林榃。
“净化的反馈。”林榃解释道,语气中带着肯定,“你获得了最宝贵的东西,精神抗性的提升。以后,面对低级别的精神污染,你会有更强的免疫力受到的感染更少。”
周围的场景彻底消散了。他们重新站在了304房间的客厅里。那面白墙依旧洁白,但之前那种令人心悸的“存在感”和压迫感,却减弱了许多。
窗外,是真实的、弥漫着晨光的天空。清晨的鸟鸣和远处隐约的车流声传来,充满了生机。
他们回到了现实世界。
陈默同站稳身体,离开了林榃的怀抱,脸上微微发烫。林榃也似乎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但嘴角那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感觉怎么样?”他问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其中的关切却清晰可辨。
陈默同感受了一下自身,那种长期缠绕她的、脑子快要炸开的混乱感减轻了大半,虽然疲惫,但思维却异常清晰。
“我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清醒’过了。”她轻声说,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喜悦。
林榃看着她脸上重新焕发出的一丝光彩,点了点头。“第一次净化成功,效果通常最明显。你的共情力和创造力远超我的想象。”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为我之前将你视为‘研究样本’的态度道歉。你是一个潜力巨大的净化者。”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肯定她。陈默同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信任,在这一刻初步建立。它建立在共同面对生死危机的基础上,建立在林榃对陈默同能力的认可上,也建立在陈默同感受到的林榃那份隐藏在冷静下的守护之意上。
“接下来,我该做什么?”陈默同问道,声音里不再有恐惧,而是带着一丝期待。
林榃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眼神深邃。
“先休息一阵,适应你获得的力量。然后,”他转过头,看向陈默同,“准备迎接下一扇‘门’。这条路才刚刚开始,但至少现在,你不再是独自一人了。”
陈默同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晨曦的光芒洒在她脸上,驱散了长久以来的阴霾。她第一次觉得,这个曾经让她恐惧绝望的世界,似乎透进了一缕名为“希望”的微光。
而这缕光,是她亲手从最深的绝望中争取而来的,她忍不住扬了扬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