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纪年，我苏醒了 第49章 现世（四）

翌日清晨。

南音早早地就起了身，和贺时念一道吃了顿普普通通的早饭，便出了门。

天色青白，带着几分晨起时的清凉。

水泥路面的大街上，还有些许残余的落叶、碎石，三三两两的民众脚步匆匆，准备开始一天的忙碌。

明城基地内城的建筑还算完整，但也有一些破败的大楼、平房缺了些棱角，尚未来得及处理。

可总体来说，仍旧比外城好了很多。

只是在基地内走一走，不需要借助什么出行的工具，贺时念熟门熟路地带着南音，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外城的办事处，在里面坐班的，还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短发女生。

“早，宋菀，我带人来领身份卡和积分卡。”

“欸？早啊，时念姐，怎么是你带新人过来？”宋菀正埋头整理着手中的文件，闻言抬头时，恰好看到了站她身边的南音：“是你？你是曹阿姨带过来的那个...南...”

“南音。”

“对，南音。”

初见时的杏色齐胸襦裙给人的印象实在深刻，以至于换了装扮后，宋菀还能记得她的名字，只是陪同的另一个人却...

眼底浮现些许的黯然，宋菀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又挂上了职业的笑容说：“你之前申请的身份卡和积分卡已经好了，新人的救济大礼包也已经换成了积分，储存在你的积分卡里，包括你和姜晴、武大洪等人破解诡域的奖励，一共300积分。”

“积分代替货币，可以用于在基地里的任何日常交易，粮食、生活用品等等，可以去官方的百货商铺购买，如果有租房、购房等需求，就得去房管局了。”

“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有时念姐陪着你，肯定能帮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这份小地图，就当是小礼物了。”

利落地交待完一长串的注意事项，宋菀拿着装着两张卡和地图的透明文件袋，递给了南音。

文件袋约莫巴掌大小，放着一白、一金的两张卡，纸质的简易地图折叠着塞在了里面，隐约只能看到几个重点标注的位置。

“好的，谢谢你。”

南音浅笑着伸手接过了文件袋，礼貌地道了声谢。

“那就不耽误你工作了，我们还有事，改天见。”在这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贺时念道了别，就陪同着南音离开了。

与她们一起的大黄，精神看似好了一些，一声不吭地跟随在南音的脚边，毛绒绒的脑袋左晃晃、右晃晃，观察着周围，鼻子也耸动着，一吸一吸，像是在嗅什么味道。

曹庭芳和她的儿子祁昭住在一起，临时的“家”当然是在基地内城，贺时念带着南音绕了一圈，最后又是进了内城，来到了一处老破小，踩踏着水泥浇筑的楼梯一点一点往上爬，直到来到了顶楼——

六层。

大门敞开着，沉香的味道顺着飘出了门外，还不等两人迈步走进去，被牵着的大黄，突然地狂躁了起来。

它上蹿下跳地挣扎着，脑袋向左侧了又侧，尖锐的獠牙直接咬住了禁锢着它的麻绳，三两下咬断，头也不回地径直冲进了大门里。

“大黄！”

南音惊咤，步伐不由得加快了几步，走至门前，只见大黄窝在了一个男人的怀里，极其依赖，小声呜咽。

男人半蹲在地上，亲昵地抚摸着大黄的毛发，在他的脚边还有一盆燃烧着的火焰，明黄的纸钱撒进其中，转瞬就成了燃透了的灰烬。

不远处，摆放着一张小小的方桌，一张黑白色的照片，一只素白的陶瓷罐子，两根燃烧着的红烛，一个插着线香的香炉...

黑白色的照片上，是曹庭芳分外亲切柔和的脸，哪怕已经是黑白，看着也是个热心的、极好相处的人。

而在周围，还三三两两地站着几个穿着黑衣的人，显然是为了送她最后一程。

“南音小姐？谢谢你把大黄送回来。”安抚了一阵大黄，蹲下身的男人这才意识到还有新的客人到来，忙起身招呼：“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祁昭。”

祁昭长相很是干净，笑容也是亲切有礼，只是眼角的腥红，和眼下的青黑，都昭示着，他的心绪不如表面这么平静，周身萦绕着一股悲恸，像是好几天，都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你好，我是南音。曹阿姨说，要把大黄交给你...”

注意到他的异样，南音在介绍后，声音逐渐弱了一些，总觉得此刻说这个...是在戳人家的伤口...

如果不是带她和姜晴一起去基地的杂货街逛一逛...曹庭芳是不是...也不会遇上这次的意外呢...

“我妈她...也跟我提到过你，当时还想让我软磨硬泡把你招进特事局呢...”祁昭笑说着，说着说着，钝钝麻麻的酸涩感又涌了上来，眼尾发酸，似是有些湿润。

谁能想到，人生中的最后一段通话，聊得还是其他人呢...

他别过脑袋，理了理表情，才扭过头继续说：“不说那些了，既然来了，就给她上柱香吧。”

“嗯...”

南音不太理解这种感情，但也无意让对方更伤心，应了一声，拿起方桌上的线香，在烛火的上方点燃，虔诚地插进了香炉里。

蒸腾的烟雾，映得照片上人的表情有些恍惚，而她的神情也有一些恍惚，心里翻涌着奇怪的心绪...

愧疚？失落？怀念？

她不知道，只希望曹庭芳来世能拥有一个好结局。好人，该配得上好结局才是...

老破小的住宅面积，少说也有八十多平米，居住的也不止曹庭芳和祁昭一家，还有其他人，共用着客厅、厨房和卫生间。

因此这场葬礼，办得有些简陋，只占据了客厅几平米的地，甚至于曹庭芳的尸体，也已经被焚化，装进了那个素白的陶瓷罐里。

“南音！你果然来了！”

刚上完香走到了一旁，南音就听到了一道刻意压低的女声在叫她，抬眼看去：“姜晴？”

“是我，你现在怎么样了？那天我从特事局出来，就听说你被他们带走了，好像是去做什么任务...你那么厉害，肯定能活着出来...”难得看到了熟识的人，姜晴心里也很是高兴，像是打开了话茬子，一不留神就多说了些。

沉默着听着，没想继续这个话题，南音问：“你也是来送曹阿姨的？”

“曹阿姨在诡域里帮了我们那么多，于情于理都该送一送她，更何况...”想到那天的画面，姜晴至今还有些心惊胆颤，不自在地转移了话题：“武大洪他晚点应该也会过来，多亏了你和曹阿姨，我们拿到了基地发的奖励，足够生存好一阵子了。”

“我打算先试试看，能不能在基地里找个工作，顺便再锻炼锻炼身体，等我变强了，也可以去诡域里赚积分。潇潇她救了我，我一定要带着她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提到了自己的好闺蜜，姜晴的眼角也有些湿润，洋溢着的笑容，悲伤又灿烂，仿佛在燃烧着灼灼的生命力。

“嗯，你可以的。”

“嘿嘿，我现在住在外城区，为了感谢你，我想请你吃饭，虽然只是些粗茶淡饭，但已经是我目前最能拿的出手的了...”她和南音的积分应该是一样的，置办生活所需的物品花了些，实在有些囊中羞涩...

毕竟，剩下的积分，每个都要掰开细细用。

南音其实很想说，没必要。人际往来这些，她觉得有一些麻烦...而且他们自己的生活都紧巴巴的，更没必要了。

“姜晴，南音，差点忘了，你们还认识，在聊什么呢？不介意加我一个吧？”贺时念上完了香，又和祁昭聊了两句，走过来时，恰巧两人正在聊天。

“贺...贺契者...”陡然看到特事局的贺时念，姜晴还有些紧张，但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做什么坏事，腰杆子也挺直了些：“南音之前帮了我，我想请她吃饭！”

“这是好事啊。”清冷的嗓音里都带了几分笑意，随即凑近了南音，低声说：“姜晴的一番心意，你若是一直拒绝，她更要一直记得了。”

活在这样一个世界，真情，更加难能可贵。

如果不是基地上层一直压着，安排巡逻队、执法队等等守卫着基地的秩序和安宁，谁也不知道，绝境之下，会生出多么恶劣的想法...

“今天毕竟是曹阿姨的葬礼，改日再说吧。”微摇了摇头，南音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好，这是我的地址，南音你到时候可一定要来找我。”翻找着随身的包，姜晴从里面取出了纸笔，匆忙写下了一连串的地址，塞进了南音的手里。

不多时，武大洪也来到了这里，他那天去办事处等南音三人时，恰巧听说了曹阿姨遇难的事情，然后在特事局遇到了姜晴，以及曹阿姨的儿子，这才知晓了地址，赶来参与。

在场的还有其他一些陌生的面孔，包括第七小队的队员们，众人聚集在一起，共同缅怀了曹庭芳，约莫一两个小时后，仪式才算结束。

曹庭芳的骨灰罐，并没有继续放在住宅里，而是和她一些随身的衣物，葬在了陵园里。

是的，陵园。

基地划分了一块区域，纪念那些牺牲掉的契者和平民百姓，当南音跟随着他们，来到陵园时，眼里是难掩的惊讶。

三米多高的黑色石碑放在出入口的位置，上面刻划着的是——

密密麻麻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