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土慈悲录 第179章 第 179 章

“啧！这个不成体统的臭东西！”通讯那头传来女人不耐烦的声音，“区区一介平民的俗物，居然让她在意成这样，她今天有又穿那破烂睡觉吗？”

保姆摇了摇头：“没有。小姐今天伤的太重了，我进去的时候她摔在地上，房间里很乱，直到我离开小姐都一直只是把衣服抱在怀里。不过她虽然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把衣服穿在身上，但是也一直抱着不肯放手，就像那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一样。那件衣服小姐不允许任何人碰，碰了她会当场大发雷霆。”

女人闻言，声音骤然变冷：“该死，这可不行！”保姆被吓得抖了一下，女人那边冷厉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丫头实在该认真教训了，居然连她的身份都忘了。为了避免她又做出穿着那件垃圾都不如的东西出去参加宴会和会议这种非常丢人的事情，待会儿你进去帮她收拾收拾屋子吧，把没用的都扔了，扔远一些。”

“是。”保姆不敢怠慢，那头女人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疲惫，“还有，记得遮住她腿上的伤口，一点都不能被人看出来，记住了吗？”

“是主人。”即便只是在打语音电话，女人不容置疑的语气依然让她恭恭敬敬地点了个头。

但是挂断电话之后，看着身后的房间保姆却犯了难，自己只是个小保姆，碰了那件衣服大小姐会发怒，会狠狠地打她，但要是不处理掉的话主人也会把她给丢去实验室，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她转念想到大小姐最近每次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出去参加活动，本来以加西亚这个姓氏，应该受到很多人敬仰和夸赞的，但她裙子底下却总是偷偷穿那件已经发臭的破烂，那衣服上面奇怪的味道传进宾客们的鼻子里，让坊间流传起加西亚家的人都不爱洗澡这样荒唐的谣言，为此主人和小姐在前几天出席会议时受了政坛中人不少奇怪的眼神和议论，这也是主人最近每天都把小姐打得半死不活的原因。

保姆叹了一口气，（主人不高兴府邸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不好过，贴身伺候的我就更不用说了。看来小姐确实忘了身份，她也太不像话了，居然牵连了我们，还是听主人的吩咐扔了那件给我们带来灾厄的衣服吧。）

加西亚夫妇对女儿拥有强到变态的控制欲，波娜居住的地方被一道特制的玻璃门和其它区域分隔开，里面装有很多或隐秘或明显的监控器，用来方便这对夫妇监视女儿的一举一动。波娜曾经无数次打烂这些监控，她讨厌被监视，厌恶被控制，但监控器就像灭不尽的蟑螂和蚊子，永远有藏起来没被她发现的，每天都有新的一批被安装上，她根本砸不完，根本逃不出父母的手掌心，就算逃出去了，也立刻就会被饿死。

她已经完全成了笼中的宠雀，只能等着主人投喂，离开这座华丽的笼子就会迎来死亡。

门后那片区域只有得到加西亚夫妇两人之一的允许才能进去，庄园里没见过它面貌的人们把这块地方称为庄园里的“水晶藏宝室”和“水晶心脏”，因为里面住着的是庄园里最重要的宝贝，是让整座庄园血脉流动起来的关键存在，更是整座因纽特城里最美的人。

但是那块地方的实际性质究竟是“藏宝”还是“棺材”，只有近距离接触波娜的保镖和保姆这些人才知道。那位小姐其实一点都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么自由，那么肆意猖獗，可恶中带着一些可怜，她大部分时候甚至没有身边的佣人自由，身上每天都会增加新的伤痕，新旧伤痕叠加，她像个金玉其外，内里早已变成累累败絮的腐烂洋娃娃。

靠近了，会被臭到，心情和灵魂都被熏得污染变脏，罗熊就是这么堕落的，他本来或许还有救，心里还存有一线善良，可是他爱上了这位可悲可恶可笑的大小姐，这只会让他本来就陷进沼泽里的人生彻底沉溺。

进去“水晶心脏”里的人一般都是为了服侍大小姐，但这些人并不像童话故事里那些忠心的女佣，一心向着大小姐，或者是为了追求自己的利益，他们其实都是加西亚夫妇手中的提线木偶人，作为借口，夫妇俩给他们下了“照顾”这个命令，实际上在通过这些人监视和控制宝贝女儿的行动。

在大小姐身边穿梭的这些木偶哪怕经常更换，每批里也至少有一个人是完全听命于夫妇的，每天必须向二人汇报小姐的日常巨细。这些加西亚都是清楚的，但是她没有办法反抗，爸爸妈妈送过来的人可以打，可以惩罚，甚至可以因为不高兴随随便便杀了，没有理由杀也可以，但是唯独不能干涉他们向爸爸妈妈汇报自己的日常。

她身体里的钢钉可以被控制，只要爸爸妈妈在操作端用手指拨动几下，她就会失去一半身体的控制权，真的像个傀儡一样被身体中的钢钉胁迫，做出本来并不愿意的动作。波娜刚开始非常排斥也非常厌恶这种被别人控制的感觉，但是时间长了，幼鸟因为反抗不了强威，逐渐屈服了，加西亚夫妇也因此放松了对她的监视，但是她们没想到才刚放松没多久，女儿就搞出了幺蛾子。

她的推进器也是可以被远程操作的，波娜看似自由自在地在外飞翔，其实身体里的每个关节里都装着长到可以铺向太阳底下的锁链，只要她的父母轻轻牵动锁链的另一头，幼鸟就会变得痛不欲生，但是当她在外面像一只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一样到处散播痛苦和罪恶，为祸人间的时候，这对魔鬼又是不会管她的。

除了做坏事，她没有做其它任何事的自由，普通孩子拥有的恋爱、课闲时光，以及帮助别人……这些平凡而自由的事对她来说通通梦幻得像是童话。

到现在，被控制了二十几年，对波娜来说自己是怎么想的，她的本性是好是坏这些事都已经不重要了，每次终于到了外面的时候，她只想发泄，发泄自己被囚禁被监视的痛苦，发泄来自身体各处的痛苦，发泄自己得不到爱的遗憾，其他人死了还是活了，那些蚂蚁般的人命跟她无关。

无关！

当她拖着疲惫的心和身体结束了一整天的安排，终于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波娜下意识地摸向床头，去寻求能抚慰自己心灵的那只慰藉之枕。

这么多年她遇到了太多人，各种各样，五花八门，但是那些鸡杂里只有方韧一个救她的理由是纯粹的，没有掺杂其它任何奇怪的心思，不是贪恋她娇美的容貌、年轻的身体，不是眼馋她家财万贯，不是希望被她拯救，只是因为想救，或许还因为他的好心……

就是这份不掺杂任何理由的纯粹和不肯屈服于她膝下的倔强，让她开始贪慕这个男孩，他眼神坚毅，红发烈烈燃烧，眼神只专注于他身边的那一个女孩，如果能把他眼前的女孩换成自己，或许他可以，或许他可以……

带自己离开这里！

波娜的眼睛亮了，随即又暗下去，眉目之间浮起一些不满：至于罗熊，那个连带她离开家族都不敢的废物，他不配，他不行！

其实罗熊并不是不敢，即使加西亚夫妇因为顾虑他会带女儿走，为了让他听从于自己一次次地折磨过他，残忍的程度比对待女儿波娜更甚。他们将纳米炸弹和监控粒子直接种进他的身体里，并且炸弹还不止一粒，那些炸弹威力很大，一粒就可以炸烂一个人的半边身体，留在身体里也很不舒服，会让内脏磨出结石和疾病。

那些数目过多的炸弹每每和血液一起流经心脏的时候，罗熊的呼吸和胸口都会变得像被一只枯却有力的手揪住了一样痛苦，但是这些他觉得根本没必要告诉大小姐。加西亚从来不问，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的痛苦，更因为不会处理，对他投向自己的恋慕目光选择逃避和忽视，这让罗熊的身体和精神都在遭受打击，但对他来说，哪怕大小姐不喜欢自己，只要能待在她的身边，他就是满足的，开心的。

容易满足的这份善良害死了他。

不带加西亚逃跑，不是罗熊懦弱，也不是他满足了现状，他不曾屈服于加西亚夫妇，一刻都不曾，他打从心底里认为自己是大小姐的狗。夫妇二人警告过他，波娜的身体一旦离开府邸，或者说离开他们身边，就会枯竭，像缺水而死的树木。没有那对父母的话，加西亚的身体会慢慢腐坏，变成一具无法动弹，发臭的，不能思考也不能活动，不能吃饭也不能睡觉，更加不能接吻的尸体，只要拥抱就会弄脏身体。

他不怕弄脏自己，但是他一点都不愿意大小姐变成那样，她那么渴望自由，那么在意自己的外貌漂不漂亮，如果死了，就彻底没有自由了，如果变成一具腐肉她会很难受，灵魂会无法面对自己的身体，所以他选择留在地狱里陪着小姐。

他丢弃了自己残余的人性彻底沦落成魔鬼，和她一起在罪恶中起舞，和她一起噬人肉，啖凡生万物的血，与她于烛光**饮浸泡着孽债的圣酒，与她共浴在浸满冤魂的洗礼池中，手牵着手一起堕落向更深的黑渊，哪天她要飞向天堂，他会选择放手。

罪恶无法被洗净，他与她拳与足下的血债和冤魂依然在哭泣呐喊，向天申冤，但堕落成恶魔爪牙的少年心里也曾有过一丝善良，只不过那份善良后来他只留给了拯救他的唯一一尊黑暗神明。

我所敬爱的神明，如果无法拯救你，你的信徒干脆选择和你一起堕落。你想弑杀，我就做你手里的刃，做你面前的盾，我的神明，请你尽情地起舞，不管世界黑或者白，信徒永远会为你鼓掌。

我的世界里你就是太阳，不会再有任何生灵的光芒耀眼甚你——敬我唯一的神明。

小姐，十八层地域、痛苦横陈的万丈深渊、刀山、火海、铺满白骨的海……都别害怕，您强大的犬就在您的身边，请尽情使用我，支配我，随着心意踩踏摔打，任您开心，都可以。

但是神明抛弃了她唯一的信徒，被推开的那一刹那，信徒忠实的心变得惊慌失措，他错愕，但却不曾后悔过，心不曾粉碎，更加不曾产生一丝裂隙。

罗熊最后闭上了眼睛，是啊，是他主动选择的她，他本来就没有资格期盼，他最爱的神明，握住她的手这件事，

永远

——不后悔。

（等到了地狱里，两个人一起赎罪吧小姐，您的犬等着您，敬我罪恶的太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