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齐飞用通讯玉符把手下叫进来的时候,明镜已经扫荡到了第二层,等他们上到第二层,就看到明镜从楼上下来了。
她身后飘着层层叠叠的香炉,瞧着颇为壮观,每个香炉上都被贴了封印符,它们绕过明镜落地又成一座座小塔。
“我发现香炉内的活秽更容易扩散,低级的封印符持续不了多久,需要尽快处理,便将它们都带下来了。你们最好率先将香炉装起来。”
郁齐飞正提着一个干尸脑袋塞进封印盒里,不可思议道:“上面这几层你都砍完了?”
这个长福客栈一共有五层……这才过去多久,她就将干尸全部解决了……而他们装个尸体也才装到第二层,显得他们很没用似的。
明镜微微颔首,道:“祸首都被抓住了,剩下的都是些低阶无意识的玩意儿,并不难解决。它们闻到人味儿就全出来了,一砍一个准。”
郁齐飞:“……”大佬的世界我不懂,但震撼。
“危机已解除,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郁齐飞还想说什么,刚抬起头就发现之前被他万般怀疑的“帮手”已转身下楼了,只给他留下一个孤高冷漠的背影。
明镜驭驶轮椅下到楼下,出了客栈门,她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无尘无尘的身影,她往前面闪过几步,飞到半空中,抬头便见到了那个盘腿飘在屋顶上的人。
他仿佛一尊无欲无求的佛像,合眼盘腿坐在高台之上。
明镜静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心想他在菩提神树上也是这样一日一日地合目打坐吗?难怪从来看不见她。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心放他回去当和尚,现在却一丁点那样的想法也没有了。既然他坚持留在她身边,那么除非她死,否则他们都不再有分别了。
人生并没有很多个三百年,所谓漫长的寿命只是个虚幻的大饼,修为再高依旧不知道明天是否还会到来。
只要珍惜眼前人就好。
她收剑入鞘放在膝盖上,飞向屋顶。
“全都解决掉了?”无尘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朝她看去,边说着边伸出一只手。
“对,一个不落。剩下的交给郁齐飞他们处理就好,应该要不了多少时间。你的阵法可以收起来了,净秽阵可以将溢散的活秽净化得很干净,帮了大忙了。”
明镜抓住他的手,无尘用了巧劲儿将她从轮椅上拉下来,她顺势而去坐在他身旁,把飞来剑放在一旁。
“可惜无法将干尸内的活秽一并处理干净,否则也不需要你们封印处理了。”
“它比嗜血会难缠,持续净化的话应当也能净化干净……只不过封印起来带回去处理焚毁更万无一失,免得过程中徒增波澜。”
无尘手中的阵盘缩小融入他的手心,他抬起头去看漆黑的夜空,凉风吹动他的袈裟。明镜觉得此时莫名有些寂寥清冷,于是她伸出手牵住他袈裟一角。
无尘察觉到坠感,低下头去看她,眼睛微微弯起,眼里淡漠散尽,浮起温柔细碎的笑意。他顺着些微力道坐下来与她依靠着,“用剑会对你身体造成影响吗?”
明镜摇摇头,“我一句话都没给它说就下了手,只出一剑就封印住了它,对我影响并不大。那只活秽已经有了意识,但它太自负了,没有任何防备。薛凯飞逃走这件事也没让它生出警惕之心,看来对自己的本事异常自信。它若是早有防备,我还得跟它缠斗好一阵子,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出现了有意识的活秽?”无尘道:“这对整个无间大陆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活秽虽然难缠但肆虐的范围受限,很难逃离出禁区。它们既然能出现在长春城,应当是这些有意识的存在在背后搞鬼了。”
“回头需要审问一番,希望能从“常福”嘴里问出点有用的东西。”明镜道:“无间大陆经不起更多的折腾了,秽兽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又出来这些玩意儿,当真叫人连睡觉都不安稳。”
“总会有终结的那一天。”
“希望我能看到那一天。”明镜笑道,她看向深邃的苍穹,叹息道:“可惜今夜无月……当年在南麓书院时,大家一起爬上屋顶喝酒赏月的日子,终究一去不复返了。”
“月亮么……大师姐想看,自然就有。”无尘捋下手腕上的菩提串珠往空中一抛,竖起手掌默念几句咒语,一轮圆月便出现在半空中。
明镜望着那轮皎洁的月亮,心脏一阵悸动,她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笑道:“哦,幻阵原来还有这种用法,我今日又长了见识了。”
她飞舞的发丝张扬地掠过他的下巴,唇角,无端撩动他的心弦,他微微侧头,垂下眼睑,只见那淡色的唇勾起仿佛在引诱人去品尝,他顺着**的牵引,低下头采撷那粉嫩的花瓣。
明镜任由他施为,大开城门,任由他攻城掠地。
许久后,他平复着喘息,珍而重之道:“大师姐,命运叵测,但人定胜天。未来不论如何,请不要留我一人。”
明镜被他揽在怀里,她能情绪感受背后鼓噪的心跳,带得她浑身开始发热起来,她又有些可惜这里只适合谈个风花雪月,不适合做些其他更实际的事儿了。
欲壑难填,得到一点总想要更多便是如此。
她翘起微微发麻的唇瓣,痴痴笑道:“你在问我要承诺?”
“大师姐,应是不应?”她不知此时唇瓣已被蹂躏得嫣红,无尘眼神微暗,又想吻她了,用吻去堵住每一句她想拒绝的话。
“除非我死,否则还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呢?空口白牙的承诺好似镜花水月……光讨承诺哪里够?假如你想将我生生世世拘在身旁,我教你一个切实方法。”
明镜握住揽在腰间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天仙阶的修士死后魂魄一时半会儿不会消散,到时候你就用困阵把我锁进去吧……再叠加一个养魂阵,你存在那么多阳玉,这下可以派上用场了。”
她合上眼睛,“这样我就能一直陪着你了……这何尝不是一种永恒。”
她想了很久,摈弃那些伤天害理的法子,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别人做不到叠加几个阵法并且维持它永不消散,但她相信无尘能做到。
无尘楞了一下,将她拥紧了,“我怎么舍得。”
亏得她想得出这种万劫不复,永不超生的法子。明镜总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她自己不觉得疼,但她身边的人却已开始为此而心疼了。
他亲吻她的额头后,轻声道:“大师姐,还请多爱惜自己一些。我会想到办法,治好你的。”
不久后,郁齐飞提着那只肥硕的头颅出来找人,找了一会儿,这才发现他们两个正坐在屋顶上看月亮。
哪来的月亮?之前不是还没有吗?难道是他记错了?
他看着二人相互依偎的身影愣了一下,之前一直不解的东西,此时有了答案。
“难怪用一样的储物宝器呢……”他又好气又好笑地哼了一声,“还挺登对。”
至少看起来比呆在他身边合适,明镜本就对他无意,他自己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只不过之前仍抱有幻想,这下子他对明镜那些妄想瞬间烟消云散了。
不多时,执法者收拾完客栈内的尸体和香炉,将客栈封锁起来,贴上了封条。郁齐飞吩咐他们几句话后,执法者们便带着封印盒子回去复命了。
“喂,别看月亮啦,太阳都要出来了!”
明镜看着下方的执法者们离开的身影,道:“我们该走了。”
无尘手指一点,幻阵中的月亮去萤火般散去,菩提串珠落入他掌中。
明镜重新回到轮椅上,将飞来剑收起来,与他一同下了屋顶去。
回去的路上,郁齐飞提着常福的脑袋跟在他们身后,其他执法者被他安排去执行其他任务了。
“你就这么直接把他杀了?这样子可没法跟薛凯飞交代啊!”
“不杀快点,等着他指挥他手底下的“兵”打过来吗?”明镜解释道:“擒贼先擒王,这样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损失。若是等他反应过来,可就抓不到它了。”
郁齐飞快步走过去,跟他们并排走,“我还想从这死肥猪嘴里问点东西呢!”
无尘指着那绿豆大仿佛死不瞑目的眼睛,微笑道:“他这不是还“活”着吗?它意识清醒得很。若是解开封印,恐怕我都拦不住它呢。”
明镜转头看了一眼那颗头颅,“怎么不用封印盒把它装起来?”
郁齐飞闻言手一抖,差点把这颗脑袋甩出去,“活,活的脑袋?!难怪刚才我刚把它放进封印盒,一会儿它就又跑出来了。我还道邪门了,以为是谁在恶搞我呢!”
“一颗脑袋自然没办法单独活着,活着的是脑袋里的东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明镜指着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道:“这里头应当寄生着一只有意识的“活秽”。”
郁齐飞大惊失色:“这活秽还能像人一样有意识?”
“秽气都能变成活的东西,产生自我意识也不奇怪。它寄生在长福客栈掌柜身上,私底下不知撒布了多少活秽,祸害了多少人。它还能控制那客栈里的干尸,若是爆发出来,不仅下城区遭殃,恐怕整个长春城都要沦陷。若非有薛凯飞这个意外,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出大问题了。”
郁齐飞被她的设想惊出一身冷汗,他咽了咽口水:“你怎么看出来的?”
“无尘之前说长福客栈并无活人,可薛凯飞描述的掌柜跟正常人无异,那肯定是有别的东西在控制这副躯体了。”明镜道:“而且忘了告诉你,我们已经找到萧夜梅了,根据她的描述,不难猜出这是怎么一回事。”
“嗯?什么时候?”郁齐飞大摇大晃地走着,手里的大脑袋随着他行走甩动,追问道:“客栈的干尸里有萧夜梅?不对……干尸没办法说话……她还活着?”
“郁大人,还请小心些。”无尘把明镜轮椅挪去,生怕他将头颅滴下的血水甩到她身上,以郁齐飞的行事风格说不定真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好意思。”郁齐飞尴尬一笑,将手臂伸直,不再甩动。
他心想,之前他是眼瞎了吗,无尘对明镜的偏爱肉眼可见,他愣是毫无所觉。
“她已亡故。”明镜摇摇头,告诉他道:“我们只找到了她的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