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时 第37章 囚心悔

楼长卿被一把拉了起来，他掸了掸衣服上不知存不存在的尘，掌心还留着那股温热，他笑着对闻唳说道：“谢谢。”

闻唳一言不发，而是默默转身。

“我要练剑了。”

楼长卿背着手，蹦蹦跳跳的从院子后面出来，发现自己的庭院里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梦姥？”他有些惊讶的看着女子，突然发现女子后面还站着一个孩童。

“小长卿，好久不见了。”梦琴晚朝他招了招手：“我听照月说一溪的孩子在这里，便想着来看看。”

“他在那呢。”楼长卿指了指院后。

“你怎么来的这般快。”楼照月刚刚赶到，她看向楼长卿：“和你梦姥问好了吗？”

楼长卿：“问了……”

楼照月满意的点了点头，她突然看见梦琴晚后面居然还站着一个孩子，唇红齿白，一身碧衣。

“这是……”她问道。

梦琴晚“哦”了一声，把那孩子拉到了身前：“这是我新收的徒弟，青鸾族长亲自送来的，天资聪颖。”

那孩子微笑着点了下头。

“她叫文杳，是个聪明孩子，我能看出来，她对阵法有很大的天赋。”

楼照月：“那你可得好好教教。”

闻唳练了一早上的剑，中途还跟楼长卿打了一架，难得疲惫，刚把木剑扔掉，准备靠着石头休息一下，一转头。

“？”他僵住了。

两大两小，四个人目光全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

“哎呀哎呀，这长的可爱啊，和一溪好像。”梦琴晚仔细端详着闻唳的相貌，赞口不绝。

闻唳默默移开目光，瞥了一眼身边的楼长卿，对方正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

他想揍人。

梦琴晚看着这副粉雕玉琢的小脸，手真的是跃跃欲试。

楼照月看出来，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跟没见过小孩一样，再说了，你这自己还有个呢。”

梦琴晚憨憨的笑了两声：“这不是一溪一直呆在陵南宫，先前的庆生宴我也没赶上，一次见，有些激动嘛……”

楼照月点了点她的头，嗔怪道：“整天待在你那晚鸣殿，小心被锁里面一辈子。”

梦琴晚立刻反驳：“不可能，到时候，你要是不撬门救我，我这还有个小徒弟呢！”

楼照月扶了扶额，走向闻唳，俯身柔声询问：“我听长卿说你好像没吃早膳，练了一早上的剑，饿吗？”

闻唳想说不饿，但是他的肚子先诚实的叫了一声。

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闻唳想给自己挖坑埋了：“……”

楼长卿没忍住：“噗。”

楼照月轻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无奈与责怪：“你这孩子。”

闻唳坐在桌前，等着楼照月和梦琴晚做好饭，楼长卿就坐在他的身边，对面，就是那个叫作文杳的小女孩。

楼长卿闲的无事，便就来骚扰闻唳，他悄悄碰了碰闻唳放在桌上的手。

闻唳转头，对上他那有些贱兮兮的眼神，语气染了一些：“那盒糕点我每样都只买了一个，荷花酥是你吃的对吧？”

“好不好吃？”

闻唳移开目光，忆起昨夜萦绕舌尖那清甜的荷花香，即便如此，他非要跟楼长卿对着干：“不好吃。”

楼长卿面露失望：“原来如此啊……”

转而，他神色又一变，笑眼盈盈，拆穿了他的谎言：“那你还吃完了一整块。”

闻唳：“…我不浪费。”

楼长卿紧紧盯着他：“你撒谎，明明就是觉得好吃，非要和我说不好吃。”

“你骗不了我小朱雀。”

闻唳偏过头，不理他。

从始至终一直沉默寡言的文杳，目光从楼长卿快速移到了闻唳，她端起面前的茶，浅浅押了一口。

楼照月和梦琴晚端着几盘菜和米饭上来。

梦琴晚叉着腰，自豪说道：“我当初特地去人间学的手艺，试试。”

她笑着看着闻唳。

越是这样的热情，闻唳越是有些害怕，闷头吃饭，一字不发。

梦琴晚和楼照月早已经辟谷，两个人便挨着坐在一起，撑着头看着那三个孩童吃饭。

梦琴晚突然叹息一声：“若非今日我瞧了十二闻，我竟不知陵南宫出了如此变故。

楼照月摇了摇头：“此事，我才该自责，如果不是我晚了一步，一溪…一溪也不会自爆。”

梦琴晚：“闻肆受了孽的侵扰也是意料之外，此事怪不得你。”

楼照月没忍住，苦笑一声：“我们两个人都后悔没救得了一溪，如今，又互相挖苦，又互相宽慰的。”

梦琴晚闭了闭眼：“等会，我去趟陵南宫吧。”

楼照月默了一下，开口道：“我昨日赶去的时候，那里已经被烧成了废墟。”

“还记得安子玖吗？他在那里。”

“安子玖？”梦琴晚想了一下：“先前去陵南宫确实有过一面之缘，他给我的印象很深刻。”

楼照月点了点头：“他是个重情之人。”

顿了一下，又叹息一声：“朱雀一直重情。”

她看向闻唳，眼神复杂：“这孩子，怕也是如此。”

“重情不好吗？”梦琴晚诧异问道。

楼照月叹了口气：“不是说重情不好，只是太重情，太易悲。”

“如果不是重情，一溪可以不用死的。”

梦琴晚瞥到了她搁在腿上颤抖的手，抿了抿唇，抬手握住，宽慰道：“你别太自责。”

果然还是因为没有救回云一溪。

说别人重情重义，难道自己就不是了吗？

她摇了摇头，悄悄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说。

闻唳虽然吃着饭，但那二人的对话一同落在他的耳朵里，他已经七八岁了，总是记事的。

他心里清楚，他得报仇。

为了母亲，朱雀，苍生。

他需要像他的父亲报仇，他的亲生父亲。

可又何尝不是，为了父亲。

他要变强，强到可以将亲生父亲从孽的执念之中扯出来。

哪怕魂飞魄散，同归于尽。

他与孽，不共戴天。

梦琴晚看了闻唳一眼，朝楼照月的耳边凑过去，低声有些担忧道：“这孩子，不会因为陵南宫被焚记仇吧。”

楼照月：“不无可能。”

她押了一口茶，轻放茶盏，目光也落在了那里正认真吃饭的闻唳。

“七八岁的孩子，该记事了。”

“你来的时候，可有收到闻肆的消息？”她问道。

梦琴晚摇了摇头：“我听说帝君派了好些人去查，却都没查到。”

“不过，我有个猜测。”

楼照月问道：“你觉得他在哪？”

梦琴晚一字一顿道：“鬼城。”

“鬼城？”楼照月皱起眉：“那里戾气太重，贸然前往必会负伤，但闻肆被孽所控，已经入了魔，那里的戾气于他而言，反而有益。”

梦琴晚叹了口气：“我之前去陵南宫了，安子玖待在那里不肯走，当年的神地，变成了这幅模样，确实叫人唏嘘。”

楼照月扶了扶额：“当今之际，是找到闻肆，越拖下去，只怕下次见到他，会带来灭世之灾。”

梦琴晚：“帝君也在头疼此事，派了不少人出去，却都没查出来，若他真的在鬼城，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

楼照月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回白玉京后，我寻个时间找下帝君吧。”

梦琴晚：“此事，此事你莫要劳神了，找到闻肆是苍南秋所管的。”

楼照月一愣，睁开眼，看向梦琴晚：“难怪好几日没回来了，竟是去查这件事。”

说到这个，梦琴晚突然想起来个事：“我记得你不是还有一个孩子，跟小长卿是双生子来着，我来这么多次好像都没见过。”

楼照月云淡风轻道：“苍南秋带去白玉京，你在白玉京那么久都不知道吗？”

“他是武仙，我是阵仙，八竿子打不着的我怎么知道。”

转而，梦琴晚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虽说白玉京人心难测，不过也可以是个历练的地方。”

闻唳刚吃完午膳，抬头就对上那两位笑盈盈的目光。

楼照月：“吃的惯吗？”

梦琴晚：“好吃吗？”

他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说了一个“好”字，然后就连忙找了借口逃了。

楼照月看着他那落荒而逃的模样，摇了摇头：“这孩子，有些怯。”

梦琴晚叹了口气：“他还记得陵南宫被焚，换你，你笑得出来？”

“再说，他只是个孩子，经此一事，肯定防备强，不过，也是天意弄人啊。”

“朱雀族盛名这么久，一千年一万年都有了吧，如今说灭就灭。”她惋惜道。

楼照月无奈的说道：“朱雀本就为了净化孽而生，因此才能如此强大修为，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入魔的先例，但都不堪忍受自戕。”

“闻肆，是个例外啊。”

梦琴晚勾了勾唇，嘲讽道：“难道不是怕死吗？”

“怕死，是人之本能。”楼照月抿了抿唇：“我们本就不该将朱雀自戕当作寻常，不畏死，是一件很难的事。”

“大道理我讲不过你，毕竟我只是个小阵仙，平时无事我都特地回晚鸣殿呆着。”梦琴晚摆了摆手：“如果不是因为此事关系到一溪，我怕是也不会出来了。”

楼照月无奈的叹了口气，抬起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嗔怪又无奈：“你啊……”

她是真不知该说她。

半夜，闻唳再次被噩梦吓醒，**岁的孩子，却忍受着常人都不能接受的事，不做噩梦才是奇怪。

他暗暗下了决心。

春寒料峭，剑划破长空。

炎炎烈日，荷花满面盈。

天高云淡，一扫落万叶。

冰天雪地，流火焦灼淌。

不过春夏秋冬，楼照月惊讶的发现，即便楼长卿比闻唳大些，修为也比不上他。

他没日没夜的修炼，整的楼长卿也不甘示弱，两个小团子一同约着后院练剑，练习术法，时不时还比武一番。

不过大多都是闻唳更胜一筹。

楼长卿坐在地上，只喊着：“不打了不打了！”

因此，院后总是被剑气术法伤得破破烂烂，木剑也断了好几把，往往这时，楼照月就得用法术重新修补，木剑也用了些法术，变得结实的不得了。

转头看着两个挨着一起的小团子靠在岩石上休息，她仔细一看，两个真的全都睡着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又好气又好笑，一手抱起一个，走回屋内，放在了他们各自的床上，甚至细心的盖上了被子。

给闻唳的床撩下床帘前，她看着那张沉睡着的孩子，粉雕玉琢般的小脸，睫毛又黑又长，不难看出，以后定然是位风姿卓越的俊美公子。

她叹了口气，放下床帘。

为何要让他看见那一切呢？

明明只是个孩子。

为何天意非要让他背负着沉重的包袱？

“一溪，看到他这样，你很心疼吧。”她忍着心里的悲伤，眼眶却止不住掉下泪来。

她质问自己，诘问自己。

为何…为何那日不能早些赶到？

明明…明明就差一步，只要她早一点赶到，她的好友就不会死，再早一些，陵南宫就不会被烧。

她恨，她悔，她无可奈何。

世间没有后悔药，一切不过徒劳。

小团子时期就这么多！

（不过以后有可能会写点番外hh）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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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囚心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