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落将扶雪送到家时,他顺势拐弯去了茗品楼。姜蕖就这样逮着他问,终于知晓了他与扶雪的故事。
“你的声音变成这样,是因为被下了毒?可知是什么毒?”
“被灌了哑药,量大难治,我之所以能恢复到这个程度,是因为从小长在山,自行去山里找的药。”
“哑药?”哑药一般多是一些中草药,譬如半夏、乌子等草药,生者令人喑,说的便是这种药。
蒲落点头,姜蕖趁机追问,“你认识裴姝儿吗?”
蒲落眼里闪过惊讶,他看了一眼久坐不出声的言靖,然后点了点头。
“你们是怎么相识的?为何她从未在扶雪面前提过你?”
“我为谋钱她为谋利,摘采山中稀有的花卖给她,因此相识。至于你问的后面个问题,这你得问她本人。”
说的也是,姜蕖现在脑子乱糟糟的,好在蒲落这边已经明了。那个梨儿既是裴姝儿母亲苏惠心身前的丫鬟,如今横死在外,许是与当时的恩怨脱不开关系,现最可能提供线索的,就是还活着的人,裴姝儿、扶家、苏家。
所以,还是得去接近裴姝儿。
“在你们的故事中,那个苏延,嫌疑很大。”
“那……那又如何呢?他有权有势,无凭无据的我是注定争不回一个公道了。”蒲落说。
不怪他消极,事实确实如此,姜蕖也束手无策了。
三人难得一众沉默,言靖一直望着南面高楼,不知所想。
蒲落从后院走出来时候,听见大堂闲客议论纷纷。
“听说扶家千金失踪了?今日天未黑尽时还见扶府的马车急匆匆地出城去呢!”
“唉,也就是出城时出的事!眼见天变要下雨,人迟迟不归,扶家派人去寻,只见一辆空马车,丫鬟和小姐不知所踪!”
“轰”地一声,带着假皮的蒲落脸上意外地能察觉到僵硬,满眼的不可置信,意识到些什么,他大步朝城外跑去。
只是刚出城门不一会儿便远远地看见木屋处围满了人,在里圈的是衙门的人,众人被拦在外圈窃窃私语着。
蒲落将斗笠往下拉了拉,正大步靠近时却被一人拉住。
一直小跑跟在蒲落身后的姜蕖,她也听到了传言,就料到他肯定会赶回木屋,衙门的人在那,他的确没有作案时间且有自己为他作证人,单凭他好不容易让“蒲落”这个人消失,若现在堂而皇之地趟入这趟浑水,身份被揭发时他有口难辩。
且,这木屋还是他会来的住所,不排除有人会看到。
“嘘!”姜蕖将他拉到桥边的青柳树下,出言制止他,道:“你现在去就是自寻死路!”
蒲落眼神清明了许多,但一刹那间开始慌乱,“我……我明明看到她回府了,为什么……”
为什么又在日落而息之时返回?无人得知。
姜蕖见七尺男儿此刻竟看起来有几分委屈,垂着的手冒着青筋似乎在压抑着他的心急如焚。
尤其是看到苏延在那安排人去四面八方寻找。
蒲落和苏延,恩怨未清。
姜蕖听见有人轻呼,唐砚知来了,她往城门口望去,果见那辆黑楠木制成的结构精巧的马车缓缓驶来。
“你先回茶楼,我去看看,不要贸然行动,有什么消息我会跟你说的。”
将蒲落打发走,姜蕖装作好奇围观的百姓一般,慢慢挤进人群中。
“衙门的唐大人来了。”
“真是好大的官威,都报官这么久了人才来……”
旁边的人压低了声音说:“就是就是,就算来了也是做做样子……”
“嘘你们小点声,不要命啦!”
唐砚知缓缓下车,神情不慌不忙,似乎看不到众人各异的目光。
扶雪是驾着马车来的,目的地应该是这家破旧的小木屋,但马车还在丫鬟被打晕,但她人却不知去处。
不一会儿,丫鬟被弄醒了,她一醒来便跪地哭诉道:“求大人救救我家小姐!”
“你可知,是谁掳走了你家小姐?”
“是……是蒲落!”
此言一出,原本喁喁私语的众人瞬间议论声变大。
“奴婢亲眼看到,头戴斗笠身着黑色衣裳,我跟小姐那么久,定不会看错的!”
与扶雪第一次被拐走的描述如出一辙。
“好啊!竟又是那杂碎!”苏延冲冠眦裂,连忙朝唐砚知讨个说法,“大人有所不知,这情况已不是第一次,这次可不能再放过他了!”
唐砚知敛眸,将要说话之际,一道清脆声音插了进来,他转头,见姜蕖从人群中挤进来。
“可我听闻,这位蒲落公子消失已有一年之久,现如今突然出现掳走扶小姐,其目的是为何?”
苏延见姜蕖,眼神毫不掩饰的不屑,道:“还能是为什么,他对雪儿贼心不死,故意要把她带到深山里去!”
苏延高大,眉形杂乱目光锐利,时而脸上露出狰狞的神情让人心悸。
本有些害怕的姜蕖看到他身后站着的唐砚知,平缓如远山的浓眉之下,平静如深潭的目光落在苏延身上,眼角微扬透出一股不易察觉的震慑力。
顿时姜蕖心安,她挺着背气定神闲地走上前去,轻扬着头,说:“当下之际,是需要先派人去寻找扶小姐。至于苏公子所断言,是失踪许久的蒲落,但我认为,疑点颇多,还是先找到人再做定论。”
苏延嗤笑一声:“是这丫鬟亲眼所见的,还能有假?却不知姜姑娘为何言辞之间护着蒲落?且为何扶雪会来此荒郊,该不会是受了你的指示吧?我可听说,前些日子扶雪跟你走得蛮近的。”
“与扶小姐来往密切不假,但我行得正站得直,不怕质疑,若要查我大方来查便是。我经得起查,可苏公子你也如此吗?”
苏延似乎被这话恐吓到,他脸色变了又变,眼神极为不自然,说话都带着一股虚张声势地意味,“那是自然!本少爷不跟你计较,当下最紧急地应该去找扶雪,您说呢唐大人?”
刚从姜蕖的巧言说辞中回过神,浅如琉璃的眼底不知不觉晕开一片柔意,笑意不经意间从心底传到嘴角,勾勒出一抹温和的笑,他立即吩咐丁郝去安排人,朝四面八方去找。
苏延见此,随即打道回府。
众人皆被遣散,人少了些,月色也降下来,能得见周围山间打着火把想点点火光。
兰月的晚风,柔软而宁静,可姜蕖的心却不似这般平静,她没想到,扶雪在这时候出事了。
唐砚知似乎知她所想,走到她身边,安慰着说道:“别担心,我让人连夜去找,想来很快就有消息的。”
姜蕖轻点着头,因为思虑而垂眸不语,若她抬头,定能撞破唐砚知眼中的莫名情绪。
这种情绪,在后来的某些时间里,唐砚知回想起来自觉称为,情愫。
“茗品楼里的那位茶客,便是蒲落,对吧?”他问。
姜蕖一点不意外唐砚知知道这事,她抬头,点头说道:“对,今日从申时到酉时,他一直在茶楼,因此我敢肯定,那丫鬟要么是说谎要么是看错了。”
“如此说来,的确疑点重重,还得细查一番。”唐砚知接过丁郝递过来的灯笼,跨步到姜蕖身前,说道,“天色已晚,我先送你回去吧。”
唐砚知在她身旁,看路看着仔细,嘴上轻声叮嘱着,小心脚下滑石,弄得姜蕖觉得怪异得很。
她觉得,唐砚知待她似乎不似之前那般表面和煦实则虚之,现下,过于有些,暧昧了。
她将这一系列变化,原因归结于,自从上次的坦诚相待之后,对方把她当作故人的替身罢了。
她不生气,也不在意。
姜蕖这么想着。
“为避免言靖对我察觉太多,你我平日少见面,你若有事找我,私下可来府上找我,言靖的茶楼,眼线太多,我不便常来。”
“言靖关注你作甚?我上次听他的语气,似乎是不想与朝廷的人有往来,想必也不会干扰到你吧?”
“他是商人,自然不会找我麻烦,但他若有其他身份,那可就说不准了。”
“其他身份?”姜蕖只知道,言靖身份不似表面单纯,却也没往深处想过。
“他没跟你说过?”唐砚知有些意外,他说,“他是一个组织的杀手,你还记得,之前你与何晓念在城外遭人拦截一事,那些蒙面杀手后面全被灭口,一个活口没留,就是他干的。”
姜蕖其实当初心里有几分猜测是他,因为当时在榛州,除了言靖,似乎没人会这么帮她,可她不想过多了解言靖因此也不会主动问,现如今得到证实,她心里难免还是震惊。
“目前他对你是善意,但往后不一定永远如此,他身份特殊,你还是小心点。”
两人说话间走到了茶楼前,姜蕖转身看他,眼眸里落了灯笼的光,一闪一闪的,炽热又灵动。
“多谢关心。”只是如此,别的没有多说。
随即转身进入茶楼,在踏门之际,察觉身后人还未离开,她顿了顿,然后又装作不知晓,大步迈进后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