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冰冷的子弹,穿透城市霓虹,狠狠撞击在落地窗上。水痕扭曲了窗外璀璨的灯火,也模糊了夏然映在玻璃上的脸。纤细,苍白,绷紧的下颌线像淬了毒的刀锋。五年。两千多个日夜,支撑她这副躯壳的不是氧气,是浸透骨髓的恨意——对那个叫孟飞的男人。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停在一点虚无上。那里本该映着父亲最后的身影。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凄冷的雨夜。
奢华的水晶吊灯,悠扬的小提琴,空气里浮动着香槟与玫瑰的甜腻。十九岁的夏然,穿着母亲亲手挑选的珍珠白礼服裙,小心翼翼托着天鹅绒礼盒,里面是父亲最爱的朗姆酒蛋糕,顶层用鲜红的糖霜写着“Dad, Forever My Hero”。今天是夏振国五十岁的生日宴,也是夏氏集团成立二十周年的庆典。双喜临门,衣香鬓影,她是众星捧月的公主。
直到刺耳的警笛撕裂了乐声。
人群骚动,惊惶的低语汇成嗡嗡的潮水。夏然被推搡着挤到宴会厅巨大的落地窗前。楼下,警灯刺目地旋转,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妖异的光。警戒线拉起,黑压压的人群像潮水般涌动、后退,发出压抑的惊呼。她茫然地抬头,视线穿透冰冷的雨幕,捕捉到顶楼边缘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黑影。
父亲!他穿着生日宴上的那套银灰色西装,身形却佝偻得像一片枯叶。
“爸——!”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无声的撕裂。
黑影坠落。
时间被无限拉长,又瞬间压缩。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人群爆发出更尖锐的惊叫。夏然的世界轰然坍塌。她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踉跄着扑到窗前。手中的礼盒脱手飞出,摔在地上。昂贵的朗姆酒蛋糕四分五裂,鲜红的糖霜混合着奶油,溅在她洁白的裙摆和**的小腿上,粘腻、冰冷,如同喷溅的鲜血。
楼下,猩红的液体在雨水中迅速晕开,触目惊心。那片刺目的红,和裙摆上粘稠的糖霜,在她视网膜上烙下永恒的印记。
媒体的闪光灯如同嗜血的秃鹫,捕捉着这场从天而降的惨剧,也捕捉着她——夏氏崩塌的废墟上,那个失魂落魄、一身狼狈的公主。快门声冰冷而密集。
混乱中,不知是谁塞给她一本刚出炉的财经周刊。封面上的男人,年轻,英俊,深邃的眼眸带着掌控一切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标题刺眼:《新王加冕:孟飞谈孟氏帝国的扩张蓝图》。照片背景,赫然是夏氏总部大楼!他站在那栋吞噬了父亲生命的大厦前,唇角微扬,志得意满。
孟飞。
这个名字,连同那抹冰冷的微笑,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夏然濒死的心脏。所有的悲伤、绝望、恐惧,在那一刻被更汹涌、更纯粹的恨意席卷、覆盖。是这个人!是这个叫孟飞的人和他的孟氏集团,用卑劣的商业陷阱、恶意做空和内幕交易,将父亲逼入绝境!如山般的债务、无休止的诉讼、合作伙伴的倒戈、媒体的口诛笔伐……是她亲眼看着曾经如山般的父亲,被一点点碾碎脊梁,耗尽最后一丝生机!
家破人亡。
云端到泥沼。
母亲一夜白头,终日以泪洗面,在父亲“头七”后的第三天,吞下过量安眠药,再没醒来。夏然这个名字,从云端跌落,成为负债、破产、克父克母的标签,承受着世间的凉薄与唾弃。
恨。
只有恨。
这滔天的恨意,是她沉沦泥沼时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是她行尸走肉般活着的唯一理由。她把自己卖给了复仇的魔鬼。
泪水早已流干。夏然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玻璃倒影里的那双眸子,只剩下骇人的平静,像冰封千尺的湖面,底下是焚毁一切的业火。
她伸手,拿起梳妆台上那把特制的刻刀。刀刃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幽冷的蓝光。刀柄缠绕着粗糙的麻绳,绳结深深勒进她的掌心,每一次用力都能带来清晰的痛感——提醒她不能忘,不敢忘。
五年了。灰烬里爬出来的,不再是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