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航天气晴 第5章 第 5 章

“弋祯，快来和我拍照。”陈卿轻举着手机凑过来：“你的学士帽改的太好看了，早知道我也在上面簪花了。”

童弋祯有些不好意思，双手交叠落在胸前，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很含蓄的笑。

“这没什么，你本身已经很好看啦。我是小时候就爱在头上插些小花什么的，闹着玩儿的。”

“好吧，我们小童嘴巴还是这么甜，等下可要多和我拍几张，不然你去读研咱们要好久见不到了。”

陈卿轻叹了口气，作为同班同学兼舍友，她很舍不得童弋祯，两人四年相处下来，脾气秉性很互补，可惜童弋祯瞒着身边所有人考去南方，而她因为家在这边，要留在这里发展。

“以后可别忘了我，常联系。”

童弋祯眼眶有些酸，四年同窗同寝的情谊很难割舍，她回身抱了抱陈卿轻，小声：

“好好照顾自己。”

拍完毕业照正是中午，太阳毒的不像话，童弋祯不敢耽搁，她在新学校那边找了一份兼职工作，这两天就要过去，下午的火车有点着急，只顾着赶路完全没注意周边的环境。

徐稚闻穿着一件灰色的冲锋衣，怀里抱着一束蓝紫色的花束，虽然眼神里还是掩饰不住疲态，但他个子高挑，往路边一站也吸引不少人侧目。

今天是K大开毕业典礼的日子，门禁管的比较松，徐稚闻进来没怎么折腾就顺利找到新闻学院这边，只是不巧他来的有些晚，大部分毕业生已经拍完毕业照回去了，只有少数学生还三三两两聚在院标建筑附近拍照。

徐稚闻远远看见童弋祯拍完照独自从小路走了，他想起上次分别时，两人之间的龃龉，担心他突然的出现会让童弋祯难以在同学面前解释，便等她走远了才跟上去。

三年没见，童弋祯好像又瘦了一些，在他眼里薄得像个纸片。周围很安静，校园的小径两侧种满了银杏，此时离秋天还很远，叶子仍旧是翠绿的，阳光打过来在路上留下斑驳的影子让人很放松。

他远远看见童弋祯的学士帽上簪了很多花，忽然想起有一年，他俩在坊镇的小溪边捉鱼，童弋祯摘了很多小野花插在他的帽子上。当时他很不情愿戴。

“我不戴。”

“你耍赖皮，你输了就要戴。”

“这是女孩子戴的，你戴。”

两个人还为此闹了好几天脾气。

徐稚闻回过神来，抱着花快走了几步想要追上童弋祯，却在路过一处教学楼时停下步子。童弋祯身边有了一个男生，他穿着蓝色的短袖，短发显得很清爽。

“弋祯学姐，祝贺你成功上岸。”

徐稚闻顿了脚步，看着那个男生和童弋祯一起离开。那个手里也抱着一束花，童弋祯看着花笑了一下，两个人并肩一起往前走笑得很刺眼。

“恭喜你去读研，我明年也想考N大，学姐你觉得怎么样。”

男生小心询问，他和童弋祯是在一次校园动保的活动上认识的，两人都很喜欢小动物。

“很好啊，N大很重视基础，你今年准备的时候可以侧重一些，但我觉得以你的水平肯定是没问题的。”

“你真这样觉得吗？”

童弋祯下意识点点头，她觉得今天这个学弟有些怪怪的：

“谢谢学姐，我有话想和你说。”

“说什么？”

童弋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个学弟她接触不多，印象里是个阳光开朗的人。

男生有些紧张挠挠头，不知下了什么决心，忽然拥着那束粉色玫瑰正色道：

“弋祯学姐，我喜欢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因为路上突然的插曲，童弋祯回寝室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舍友们知道她的火车很早，只在桌上悄悄放了礼物，不知是谁还很有情致的放了束花，是很特别的蓝风铃，里面夹着的卡片端端正正写着——“毕业快乐”几个字。

她忽然觉得这字体有些熟悉，一时间又想不出是宿舍里谁的字迹，便会心一笑，带着一只不算小的行李箱和一束花离开了这间她生活了四年的寝室，在寝室的大群里同样打下一句“毕业快乐”。

她忽然有些讨厌夏天，过分热情的天气将离别的苦闷掩盖起来，兵荒马乱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她喜欢春天，空气不似炎夏那样焦灼，万事万物仍旧是欣欣然的样子，只肖一场春雨，大地才缓慢苏醒……

窗外又炸了几声雷，童弋祯一面将手里的泡面撕开丢进小铜锅里煮，一面盯着手机的消息。

徐稚闻：【还没吃，你吃过了吗？】

童弋祯：【怎么还没吃饭，这样对胃不好】

发过去之后，童弋祯才觉得有些别扭，她和徐稚闻是谈工作的，怎么七拐八拐的聊到这里了，可看了眼时间心里又觉得难受，她发了一个猫meme的表情包，配文是“大口吃饭”。

徐稚闻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什么时候勾起来，从沙发上坐起来，将外套一脱，开始在厨房里捣鼓起来。等他煮好饭再看手机，看到对面发来的图片，一小锅深夜泡面，里面乱七八糟加的什么香肠啦、芝士啦比面还要多。

徐稚闻：【吃垃圾食品对胃好吗？】

很快他就收到对面发来的抗议表情包，嘴角却不自觉勾起。

童弋祯：【你怎么变得和赵姨一样了，以前是谁和我晚上偷偷煮方便面来着？（瞪眼）】

徐稚闻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就看到消息被撤回。她们两个人都没从当年的事里缓过来，过去就像一根刺，那些往日的欢乐只能让人偷偷的去回忆，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拿到阳光底下来看。

过了一会，手机屏幕重新发出荧光。

童弋祯：【早点休息，等你休息好我们可以约一下访谈的时间。】

她的语气又变得客气，这隐含了一种疏离和过分礼貌的防备。徐稚闻看着盘子里才做出来的菜，全无胃口，他只回了一个好字，就瘫倒在沙发上睡去，窗外的雷声闹得惊人。

……

访谈的时间定在周五，童弋祯有一周的时间准备，并不算紧张。只是这期间追踪报社热线接到的一条新闻线索让她有些忙碌。

采访徐稚闻并不算是一件难事，童弋祯能感受到在合理的提问范围内，他很配合自己。

只是她心里总会觉得这样装作不熟的采访有些别扭，毕竟曾经她们那么亲密。

访谈结束后，徐稚闻带她去宁船的食堂吃饭，研究院的待遇果然不一样，餐品比一些自助餐还要丰富，菜式看起来都很新鲜，唯一不好的是进去要刷卡。

徐稚闻先刷了卡让她进去，然后童弋祯就感受到不止一处的探究目光。毕竟来这里吃饭的都是些熟面孔，徐稚闻在研究院已经很有名气。

“想吃什么自己盛。”徐稚闻顺手拿了一个盘子给她。

童弋祯不会真就这样反客为主，倒是乖觉地跟在徐稚闻后面。

察觉出来她的紧张，徐稚闻抬头扫了一圈，冷冰冰的眼神吓退不少打量的目光。

“这边的海鲜还可以。”

“谢谢。”童弋祯嘴上道谢，心里却依旧别扭，随便夹了两三样就想找个地方速战速决，却被徐稚闻叫住。

“你减肥？”

“没有。”

“没有你吃就这么点草？”

童弋祯抬头看了眼徐稚闻的盘子，果然是凶残的肉食动物：

"盘子过来点。"

童弋祯“下意识嗯”了声将盘子伸过去，以前在徐家时，他也是这样盛饭的。徐稚闻动作老练，很快将童弋祯的盘子擂成一座小山。

“太多，吃不完好浪费。”

“吃不完我吃，以前你吃不完的不都是给我？”

徐稚闻反问的语气很自然，却让童弋祯的耳朵一下子红了，那是小时候的事，现在怎么能一样。

“不…不用，我吃得完。”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童弋祯为这句话吃尽了苦头，倒是徐稚闻像个没事人，风卷残云将自己的盘子清空后也不说话，就擦干净嘴好整以暇看着她努力耕耘。

徐稚闻知道她吃饭一向如此，慢条斯理像个猫儿一般，吃之前还要将里面不喜欢的配菜小料挑出来码在一边，嚼的慢条斯理不慌不忙。他想起小时候赵丽华总说他是饿死鬼投胎，不管做什么饭，只有有荤腥他都吃得利落干净，可就是不长肉，还是瘦瘦巴巴让做饭的人很没有成就感。

后来，童弋祯来了家里，吃饭倒是斯文了，可吃得少吃得精细，更是不长肉。

赵丽华觉得是两个孩子肚里有虫，买了些儿童打虫药，没想到两个小孩吃了几颗闹了好几天肚子，她也就不再折腾了。

“你笑什么？”

童弋祯见鬼一般捕捉到徐稚闻脸上的莫名笑意，她难以解读，只好将其解释为一种嘲笑。

“没什么，再想要不要给你卖点打虫药吃。”

童弋祯愣了一下，想到小时候的事，不自觉垂下头：

“你才要吃打虫药，我好得很。”

吃完饭，徐稚闻载童弋祯顺道回市区，这次她没拒绝徐稚闻“顺路”的好意，这比她自己地铁转公交快一个小时，而且还免费。

人果然只要放下面子，就能得到真正的实惠。

早春的宁城还未褪去凉意，但车内的温度却很适宜，暖和起来就让人犯困。

这是徐稚闻早早去停车场通风调整温度的结果，童弋祯是那种对温度的变化很敏感的人，过热过冷都要感冒。

他记得徐家买空调那一年，家里开支有限，只能买得起一台，那唯一的一台就装在童弋祯的房间。

炎夏的午后，童弋祯会端着切好的半个西瓜邀请他一起吹空调。女孩子的房间不管什么时候都透出一种特别的清洁味道，徐稚闻每次进去都觉得好闻到头晕目眩。

不过第二年，徐家又买了两台空调，给每个人的房间都安了一台，她就再没邀请过自己去吹空调。

回忆被手机铃声打破，徐稚闻抬手松了松领带，他觉得胸口有些微微发闷。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嗯。”

童弋祯看了他一眼，男人专注开车，好像车里的任何东西包括她这个大活人都完全不在他的眼里。

“童记者吗？我是张医生，之前你送来的那只小猫现在恢复的很好，不知道您那边什么时候来接毛孩子回家，您也知道我们医院的宠位很紧张的，这边领养也暂时还没……”

"抱歉，我最近工作太忙了，我这边还没联系到合适的寄养机构，能不能再等我几天我找好安置的地方再来接它。"

童弋祯捂着手机声音放的很低，她下意识不想让徐稚闻撞见她的窘迫。在这个城市里，她连保护一只小猫的能力也没有。

电话那边，宠物医生还在耐心劝它，说着小猫恢复期在医院很容易感染，毕竟那里经常有危重病的宠物入院治疗，确实不算是一个长久的寄养场所。

徐稚闻从镜子里看到童弋祯脸上的促狭，心口小小的揪了一下，将车停在路边：

“宠物医院怎么走，导航吧。”

童弋祯被这句话捞起来，她偏头正撞上徐稚闻的眼睛，那双冷冷镜片后面坚定柔和的目光。

“你说什么？”

徐稚闻重复一遍：“我说‘宠物医院怎么走，导航吧’。”徐稚闻的耳尖微微有些发烫，他轻咳一声又正色补充了一句：

“你救的那只猫，我可以养吗？”

童弋祯的心一下子就雀跃起来：

“真的？你当然可以！”

徐稚闻被她过分炙热的目光烫了一下，不太自然地转过头。

童弋祯的那双眼睛向来好看的有些犯规，她开心的时候，原本平静如潭水的眸子，居然可以一下子就可以变得亮晶晶：

“导航，现在去接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