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回到他手中。
苏卿缈微弱的声音响起,“底下有东西。”
他微微抿唇,上前走两步,却被那一行恢复神智的鲛人族拦下。
眼神微冷,“做什么?”
族长一噎,“小朋友,我们没有恶意。”
他望着那片被雷电击碎的荒芜,“阵法内孕育出了新的生命,我们愿意将镇魂木拱手奉上,但只求你,能给他一个活着的机会。”
晏淮初一顿,镇魂木?
所以她是因为这根镇魂木才冒险下来的吗?
“答应他。”
“好。”
她想要,他拿便是。
脚步微动,这次没有人在阻拦他。
他们注视着他的靠近,不由得捏紧了手心。
劈成碎片的十字架底下发出淡淡光芒,淡蓝和绿色交织在一起。
他小心翼翼扒开土层,一只小小的蚌壳显露在眼前。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蚌壳大开,露出里面小小的鲛人,在他手中,是攥的紧紧的镇魂木。
感知到脆弱的神魂,镇魂木自发的飞至惊鸿上方,柔和的绿意不断涌入剑内。
苏卿缈顿时感到一阵舒适。
神魂里传来一阵涟漪,他知道这东西对她有用,收好镇魂木。
扭头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他身边,露出和他们本身不符的表情盯着小鲛人看。
“族长!你快看,他好可爱~”
“这尖尖的小虎牙,咬合力肯定很好。”
“别说,那条鱼尾的颜色是真好看啊~大海的颜色,真漂亮。”
“咳咳……可惜不能抱抱他~”
“……”
男女老少格外兴奋,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被地府收走。
是新鲜的呼吸,小鲛人颤动睫毛,蓝色瞳孔茫然的扫过周边,最后停留在晏淮初身上。
他伸出自己的蹼,向他讨要抱抱。
回看周边,那些远古的鲛人灵魂已经消失不见。
“噗。”识海里传来一声轻笑。
晏淮初憋红了一张脸,“那些鲛人呢?”
“他们停留在这里很久了,该走了。”
走前能看看新生的希望,这已经很好了。
“那……那他怎么办啊?”他指着不断扑上来的小鲛人,脸上窘迫。
“……”
一人一剑相顾无言,都没想到有什么好的办法安置他。
“若是信得过我,就交给我吧。”裴江从暗处走出来。
听到声音,他猛地回头,惊鸿迅速躲到他身后。
不由得心一紧,这人在这里站了多久?
他看到惊鸿没有?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裴江轻哂,挥挥手,那本该在他身后装死的惊鸿飞到他手里,眼里有怀旧也有遗憾。
“没想到十年过去了,竟然生出了剑灵,还学会了她的剑术……
若我猜得不错,这把剑是十年前消失的惊鸿吧?”
后面那句话是对晏淮初说的。
虽然是疑问,但他无比的肯定这把剑就是惊鸿。
看着空落落的手心,晏淮初拧眉,垂在腿边的两只手紧握。
还是太弱了,惊鸿总是会被随意的拿走……
收敛心神,“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裴江抚开脸上的伪装,露出原始的面貌,“我是随意宗五长老裴江,也是李言蹊他们三人的师尊。”
将剑还回去,似乎是猜到他心中所想,补了一句,“放心,我没遇到他们三个,不是他们说的。”
“我如何信你。”
接过惊鸿,眼神冷冷。
“你届时来了随意宗,便知道我说的真假。”
裴江指了指那小家伙,“当然,阵法被毁,涟漪撑不了多久,你若带着他,更不好行动。”
“……交给他。”沉默的苏卿缈突然开口,“他修为上乘,也不屑骗你。”
“……”
还能说什么?
深呼吸一口气,他将依依不舍的小鲛人交给裴江。
“我与你有缘,不如拜在我门下?”裴江摸摸还没来及摘下的假胡子,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
可是你看起来很不靠谱。
这话他没说出口。
“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缈缈,你这么放心将小鲛人交给他?】
“他是随意宗五长老,品行还是说得过去的。想来开始测灵根,冲的就只是晏淮初一个人。”
苏卿缈摸摸下巴,“但是……我怎么记得他最近几年风评不是很好呢?在外可有不少莺莺燕燕的消息。”
【……啊?】
落地船板。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他,满是震惊。
真是命大,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
“他怎么还活着!”
“这人命也太大了吧,自己跳下去还能活着回来!”
“但也太蠢了吧,为了一把剑就跳下去送死……”
“不是说对剑修来说,剑就相当于他的命吗,这么说起来为了剑不要命,也说得过去吧?”
“噗,难道你们忘了吗?他一个五灵根废灵根,也敢学剑修?笑掉牙了!”
讥讽地声音不住的传入耳朵,反观晏淮初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这种心性倒是难见。
但是他们有句话说得好,剑相当于他的命。
身后传来砰的一声破碎。
正如裴江说的那样,没了阵法支撑,涟漪根本撑不过多久。
反观他,再次换上了之前的样貌,认真的驾驶船。
身边还有不少人站在他身边道谢。
收回视线,船也刚好抵达岸边。
晏淮初再三确保惊鸿被自己遮盖的严严实实,这才跳下船。
迎面扑来的清新驱散了这几日赶路的疲惫。
他听到苏卿缈说,“恭喜你,踏入修仙界,这里是苏山港,一路向西,便是随意宗。”
话语里充斥着祝福,他好心情的勾起唇角,正准备往西走——
身后有人叫住他,“等等,这位兄台——”
脚步一顿,微微侧头。
他不认识,在船上也没说过话。
“呼呼,你这是要往哪个仙门去啊?仙门第一的无上宗可是在东边呐!”
“随意宗。”
十年前的仙盟吃相实在是难看,再加上十年前他们联合起来欺负苏卿缈。
这笔帐他记着,欺负他的剑,他的剑灵……
那少年多看了他好几眼,最后俯俯身子,“那恕我打扰了。”
晏淮初点点头,也装装样子俯身。
——
凌江山脚。
三千青石板铺成的长长台阶空无一人。
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台阶,晏淮初深吸一口气,一脚踩上去。
垂挂在石柱上的迎客铃银铃作响,悦耳的声音传遍山林。
他刚想看过去,便听到苏卿缈的提醒。
“专心爬阶梯,一刻也不要分神。”
这不是普通的三千台阶,这是考验他心性的测验。
一旦有所松懈,他就会陷入幻境,无法挣脱。
“明白!”
他一定要上随意宗!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剑,保护好苏卿缈!
眼神划过一抹坚定,他背着惊鸿一步步走上去。
在裴江面前竖着一块比人还高的石头,上面正是晏淮初爬三千台阶的画面。
慢悠悠的把腰间挂着的紫玉葫芦取下往嘴里闷了一口。
伸手拿过桌子上鹤宁炒的花生米,无视掉在他身边咿咿呀呀的小鲛人。
嘴里嘀嘀咕咕,“真是奇怪,那么大一个人,怎么会说死就死,还搜不到神魂呢?”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也无法回答他。
画面里,晏淮初奋力往上爬,但是越往上越觉得吃力。
肩上像是扛了不少重物,压的他抬不起头。
吃力的走到一千五,扭头看了看身后,缓缓呼气,“还剩一千五。”
【这苗子是真好啊,连走这么久只是微微喘气。】
苏卿缈神识扫过他微微颤抖的腿,“或许吧。”
收回神识,眼睛传来刺痛,恶咒浮现在眼睛上,死死缠住她的神魂。
她猛的攥紧了衣摆,压抑住声音,不让外面的晏淮初察觉一分。
沐沐感知到神魂的疼痛,连忙从她识海飞出来,想触碰她的眼睛却又不敢。
语气焦灼,【怎么……怎么会突然疼啊?】
她缓缓心神,“没事,疼过一阵就好了。”
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她本应该早就习惯的……
等到疼痛消退,她整个人虚脱的瘫倒在地上。
【缈缈,你不能在动用神识了!】
沐沐神情严肃,她轻笑一声,没应下。
另一边,晏淮初已经大汗淋漓的站上了最后一节台阶。
他手撑着膝盖大喘气,越往上走,无形的重力压上来,他也咬牙坚持走上来了。
视野里,一双黑色的靴子停留在眼前。
掀起眼睑向上看,是裴江。
男人笑嘻嘻的看着他,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三下,晏淮初本想躲开,可他没有力气。
“好小子!我没看错你!这千斤台阶,可没谁能像你一样,不出三个时辰就爬了上来!不错不错。”
随着他拍的节奏落下,晏淮初感觉到身体一轻,先前的疲惫消失不见。
听着沐沐和苏卿缈叙述外面的情形,她对他说,“他是在为你排除浊气。”
“现在,凝神,仔细感悟周边万物。”两道声音重合,他听话的闭眼,感悟周边的一切。
来自自然的力量于无形之中被吸引而来,汇集在他的丹田处。
引气入体,五行之术,破练气二层。
裴江欣慰的抚摸假胡子,不禁感叹,“能看见刚引气入体便到练气二层的人,除了你便是那丫头了,可惜啊可惜啊。”
天妒英才。
“如何?小子,愿意拜师学艺吗?”
“他是个很好的老师,应下吧。”苏卿缈轻笑一声,这老头还是这样,总是装成高深莫测的模样,其实心里比谁都更像小孩儿,也很惜才。
“好。”他先是对她说,而后正经的看向裴江,“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说着他就要跪下来。
裴江把他扶起来,“哎呀哎呀,咱都叫随意宗了,就不搞那些虚礼啦~走走走,带你去看看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