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才开口。
“卦象算的没错,我等了十几年,总算是等到了……”
“婆婆的卦象是?”眉头微蹙,算命一事本就在大胆揣测天意……
“吉兆。”她笑语盈盈,眉眼间有几分熟悉的影子。
苏卿缈仔细端详,终于找到了那点熟悉感从何而来。
“原来是她啊……”
那个喜欢在桥洞下摆摊算卦的姑娘。
【缈缈你认识她?】
“认识,但不熟,算算卦,信则有不信则无,她往日总喜欢去桥洞下算命,回来给我说素日见到的奇葩故事。”
那时的村子里还是一片和睦。
她那时觉得,若是脱离宗门就隐居在这里,也不是个坏事。
“可灾情并没有彻底解决。”晏淮初抿唇,并不赞同她的卦象,也并不觉得自己便是她口中的大贵人。
“可你们解决了一半不是吗。”
林婆婆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不管怎样,你都给我们带来了生的希望。
只是不知道,我那几位老朋友过得如何,不能说话的现状是不是也一并解除了……”
“不能说话?”
他正了正神色,不由得联想到十年前的事情。
难不成当初还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的事吗?
她倚靠椅子,“这是十年前的事了。郊北的那几个人,是我的老朋友。
可却在一夜之间,四个人都不能说话,我们寻遍了无数大夫,始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他们怕影响我,于是都搬到了郊北去。
可他们几个,都是顶顶好的人啊……”
他们是她的朋友,虽然口中总说她不务正业,却总是去山上摘她最爱的野果回来,只为让她吃到最甜的食物……
眼神低落,眉眼间是抚不去的阴郁。
闻言,晏淮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但他却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
思绪飘散。
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不能开口说话?
要不就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要不就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被人下了咒……
心里有疑惑,他便想马不停蹄的赶去郊北看看情况。
临走前,林婆婆缓缓开口,“若是你见到他们,能代我向他们……问个好吗?”
他答应了。
画面来到郊北地段,比起林婆婆家周边,这里只有一户人家,他们聚集在一起生活。
面前也有不少田地,但始终见不到秧苗的踪迹。
他看见两个伯伯端出家里能装水的器具放在雨下,包括瓜碗瓢盆。
姚老三再一次出门,才发现门口站了个少年,他没怎么见过的外人。
眼神警惕起来,可是因为说不出话来,只能拿起锄头做防护。
晏淮初嘴角上扬,露出乖巧的笑,“伯伯好,我并无恶意,受林婆婆所托,过来看看你们。”
一声林婆婆,让姚老三呆愣好几秒,他才踩着步伐,小心翼翼的向他靠近,仔细观察眼前的少年。
确认对方没什么恶意,他才放下锄头。
双手在空中划动,不知道在说什么。
神情茫然片刻,他根本看不懂对方在比划什么。
看清他眼底的疑虑,姚老三比划的手一顿,略显失望的垂下手臂。
“他问林婆婆如何了。”耳中传来清冷的声音。
晏淮初眼神一亮,知道对方是在同他解释,连忙说道,“林婆婆很好,只是想你们了,心里总放不下。”
姚老三沮丧的神情一变,听到对方说林婆婆好,他松了口气,做了个谢谢的手势。
这次他看懂了,礼貌回道,“不客气。”
外面的雨下的太大,姚老三赶紧邀请晏淮初进门。
那把油纸伞被人小心收起放在门边沥水。
男人为他递来一碗干净的水,晏淮初缓缓接过,目光触及满是茧子的手时,顿感心酸。
农民,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可如今,一场无妄的旱灾导致他们颗粒无收,可他们仍旧心系田地不愿离开。
生怕晏淮初觉得这水不干净,姚老三连忙打手势,“这水是干净的!放心喝!”
晏淮初会意,毫不犹豫地将水喝完,表示自己不是因为水的原因才不喝。
看见姚老三松了口气又有些高兴的模样,也有些明白为什么林婆婆说他们都是顶顶好的人。
在姚老三的招呼下,待在屋子里的人也纷纷探出头来。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能说话。
他有注意到,这间屋子里,多了一间房,虽不知是给谁准备的,可他有种直觉,是给林婆婆准备的。
犹豫再三,晏淮初还是问出了口,“婶婶伯伯,我知道很冒昧,但是我想问问,你们真的是一夜之间就不能说话了吗?”
为首的姚老三一顿,露出苦涩的笑容。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出去打听一下都知道他们几个是一夜之间便成了这样。
他点点头,始终掩饰不住眼中的苦涩。
伸出手比划,“这是我们应得的报应。”
“报应?”什么报应以至于这些顶顶好的人不能说话,说是报应,实在是不对。
想到什么,姚老三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这些人,苏卿缈都记得,是会在她裹着白绫时轻声询问她要不要休息;是会在她举起锄头时探来担心的目光,生怕她伤到自己;是会在摘了新鲜蔬果之后分给她一半的好人。
为什么会这样呢……
探出神识,一丝丝灵线自指尖冒出,一点点缠绕几人的身体。
晏淮初看见了,不赞同的同苏卿缈说道,“卿缈,你的神魂刚才被修复过……”
“只是一点检查的简易办法,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的。”她轻启朱唇。
就如她说的那样,她只是检查一下他们的身子,很快灵线被收回。
她找到了他们为什么不能说话的原因了。
“我说,你做,这次我绝对不使用神魂之力。”
她保证。
他看不见她,不知道她脸上的神情,却能想象到对方认真的表情。
思索半晌,他最后还是同意了。
“好,你检查出了什么?”
“禁令咒。”
这是她的答案。
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晏淮初一脸茫然。
“禁令咒,施咒者对被施咒者做出禁令的命令,没有她的应允,被施咒者便永远不能做出禁令内容。”
“那该如何解?”
“毁了禁令便可。”
但前提是,姚老三这群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被姜琦施下禁令咒呢……
姚老三看了他许久,注意到他的神情变换,略带小心的问道,“你是修仙者吗?”
“是……”
他眼神一亮,“那你知道一个人吗?”
早年去过学堂学过几个字,他沾了沾低洼地里的水,往干净的桌子上一点点划出一个字,“苏”。
又怕对方不知道自己说的是谁,想写的更多一点,可始终写不会卿缈二字。
是他太蠢了,教都教不会……
“苏卿缈吗?”晏淮初知道他的意思,唇角绷得紧紧,薄唇抿成一条线,“她……死了……”
现在是我的剑灵。
死了?
姚老三和剩下的三人满脸不信,慌忙询问,“怎么会死呢?你骗我们的对吗?”
“是不是因为我们……因为我们才死的?”
“为什么要杀了她?她那么好的人……”
“她生的那么漂亮,又能吃苦,她已经失去视觉了,可是为什么呢?”
苏卿缈一点点翻译他们的意思,可越翻译,心中越闷得难受。
他们眼眶泛红,一遍遍询问晏淮初,是不是因为他们,苏卿缈才死的。
“不是的!”他连连摇头,“不是因为你们,是因为别的原因。”
“真的吗?”
“真的。”
“是不是姜琦做的!”姚老三突然站起来,再次沾了沾低洼地里的雨水,一点一点在桌子上划出“姜”字。
饶是苏卿缈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认为。
“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怕他们对自己心生警惕,他又补了一句,“我是随意宗弟子晏淮初,听宗门使命下山彻查十年前的真相。”
四人面面相觑,最后推出了姚老三,他再三问道他是真的来为苏卿缈洗清冤屈的吗?
得到他的肯定回答,姚老三叹了口气,正准备比划出事情真相,却被晏淮初拦住。
“婶婶伯伯,光这么挥手会很累,倒不如说出来,我有办法解开你们身上的禁令咒,让你们恢复嗓音。”
他们听不懂什么是禁令咒,只知道晏淮初能让他们恢复嗓音,一瞬间激动起来。
挥动的手臂都有些无措。
苏卿缈教导他凝聚灵力,“凝神,找到禁令咒位置,一击破开!”
闭眼感受禁令咒的位置,在他们脖子上,指尖凝聚灵力,一击破开禁令咒。
做完这一切,他才睁眼,“姚伯伯,你试着说说话?”
他摸摸脖子,下意识张了张嘴,在四人期待的眼神下,吐出两个字,“谢谢。”
“我……我能说话了!”他发出声音后先是一愣,然后是激动。
晏淮初照样解开剩下三人脖子上的禁令咒,看着他们四人激动的抱在一起。
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还好吗?”苏卿缈感受到他不断发抖的手。
“还好。”
为了得到一个真相,这很值得。
坐在原地歇了许久,四人才堪堪克制情绪。
他们识趣的安静下来,眼里还带着笑意。
“当年……”沙哑的嗓音响起,姚老三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缓缓情绪,他继续说道,“当年,卿缈这孩子为了解决土地旱情,反反复复往田埂里跑。
我们于心不忍她日夜如此,想着去给她送点山上的果子,谁知道……谁知道那天杀的姜琦,表面人畜无害,偏生心肠歹毒……”
“她不知道将什么东西,倒进了我们最关心的田地里……嘴里还在说着恶毒的话。
她以为自己做的这一切天衣无缝,可还是被我们看见……
可我们,我们只是一介凡人……哪能跟修仙者比,这才……这才一夜之间丧失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