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远鼻息前发出一声冷哼,“既是不敢,还不赶紧带路,耽搁我为母亲祈福可得要你等好看。”
“世子稍安勿躁,我等马上引路。”抬头瞬间,了尘眼睛中的晦暗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面上只留慈眉善目神情。
左手不断捻动佛珠,右手一扬。
沈辞盈便瞧见了明上前凑于其耳畔,以手遮掩,不知俩人说些什么。随即了尘开口道:“老衲寺中还有事务处理,便由了明师弟带二位前去。”
见知远依旧一副世子姿态高高挂起,沈辞盈适时解围,上前施礼感谢,尴尬氛围得以缓解。
了明双手合十,右手指向一方向道:“世子、小姐请随我来。”
僧人在前引路,他俩二人与之隔着一段不算远的距离,紧随其后。
隔着帷帽,沈辞盈目光不由看向身旁这人。
数萤……不,知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稳可靠,竟已能保护她。刚才那番世子气势,若不是自她年幼便教导,都要以为她一直生活在这皇家中。
这段时日,应是在努力适应王府生活吧。再者上回皇后来书院,想来也是她在中穿针引线吧。
单薄的身影,现今变得如此结实。欣慰的同时,不免对她担忧起来。自古以来,作为皇帝的一颗棋子,有几个能有好的结局。
许是目光过于强烈,知远侧首瞧来,眉毛轻轻一扬,嘴角的冷冽早已便为温柔。嘴唇一张一合,从嘴型,沈辞盈看出她在说:“夫子,怎么了?”
神情还是这么孩子气,沈辞盈不禁莞尔一笑,轻轻摇头。
知远故意放慢脚步,与沈辞盈并行而走。嗓音压低,“我知晓夫子为何一直盯着我。”
即使隔着帷帽,景知远也仿佛看到其中惊异的神情。
“哦。”沈辞盈不禁语调拉长,美眸轻抬,她倒要看看这人要说出什么,“为何?”
知远身形早已修长,脑袋左右轻晃,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少年应有的潇洒自由姿态。“定是在想我为何变得如此英勇潇洒。”
自信昂首,像是一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狮子一般。
此话一出,便让沈辞盈暂且忘记心中的担忧,鼻间不禁溢出一声带笑的轻哼。
惹来前方带路的了明扭头看向两人,未见异常,才继续在前引路。
沈辞盈右手带着警告意味的动作指了指知远,莫要再逗她。景知远才将视线转向前方身穿黄色僧袍之人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变淡。
地位权力可真好用!
远处自林间露出一飞檐翘角,沈辞盈不由眼眸一亮,双眸紧紧盯住这一角。待转过一个回角,一座五层方形楼阁式的木塔现于眼前,只见这藏经阁下四层四面正中都开设门窗,细眼一瞧,门窗无不雕刻莲花纹状。唯独最上一层四面严严实实连接,瞧不出一丝缝隙。
沈辞盈顿感疑惑,开口道:“大师,藏经阁下四层都开设有门窗,怎么最上一层就没呢?”
了明回首对上视线,随即垂眸,“小姐有所不知,这下四层是我寺存放佛经之处,最上一层则供奉着前代高僧舍利子。为保舍利子,我寺自建寺以来,便将第五层四面严封,以免风雨钻进其中,惊扰高僧。”说完双手合十,又低声一念:“阿弥陀佛。”
千佛寺里和尚动不动阿弥陀佛,听着沈辞盈眉头微蹙。暂不说寺中夜间有什么禁忌,光说之前谢婉淇手中的假死之药,便让人知这千年皇家寺院,现今不知到底有多少真正的诵经念佛和尚。
枯瘦的手指拿出怀中铜制钥匙。沈辞盈眼眸目不转睛盯着门前的铜锁上,心脏此刻砰砰直跳,答案仿佛就在眼前,只等她揭露。
心中的激动快要按耐不住,双手亦因激动而变得无力,但被她强行捏成拳头以控制情绪。
左手拿锁,右手插孔,几经扭动。
咔嚓。
铜锁应声而落。
心就要悬到嗓子眼儿了,她差点想要上前抢先推开阁门,还好被控制住。
吱呀。
门轴发出声响,藏经阁门应声打开。
想象中的灰尘扑扑并没有,相反内部十分干净整洁。了明也瞧见两人反应,解释道:“前日寺内收到世子帖子,早已吩咐人将阁内清扫,就怕冲撞了世子。”瞧见沈辞盈,末了又加上一句:“与小姐。”
“清扫”两字一出,沈辞盈眉间不由紧皱。
起初激动的心情,逐渐冷却。
“二位来寺是为王妃大人祈福抄经。”说着,了明将手朝窗边一伸,“窗边也早已为二位准备好桌榻与文房四宝,供二位随时抄经。”
“大师准备得真是十分周到。”沈辞盈嗓音柔和,眸中却毫无温柔之意。
也不知这了明是否听出话语所透露的真实含义,依旧面色不改,语气恭敬道:“千佛寺既属皇家寺院,为二位所作的这些都是应该的。”
顿了顿,浑浊的眼神直勾勾瞧了过来,接着说道:“藏经阁内收藏着来自历朝历代的得道高僧古经,塔顶还有高僧佛骨舍利。还望世子小姐翻阅古经之时,莫要在阁内弄出声响,以免惊醒高僧。”话音还未说完,浑浊的眼神看向两人,犹如像是看死物一般。
“惊醒”二字咬得格外清晰,让两人不由背上一凉。
沈辞盈强装镇定,“大师定可放心,我与阿弟皆是诚心向佛之人。此番前来,皆是为母亲祈福,我俩定会小心翼翼,以免惊扰高僧。”
了明微微点头,对着身后一直跟随而来的小和尚说道:“明知,去端一壶茶水来。”
眼瞧小和尚从三人视野中消失,了明接着说道:“本寺藏经阁共有五层,除第五层供奉舍利,外人不得上去之外,另四层古籍都可供二位查阅。翻阅古经时,请务必小心。”
话音刚落,叫明知的和尚适时端着一茶盘进来。将茶盘刚刚放于桌榻上时,就被了明招手叫了过来,“二位,寺中事务众多,我也需为师兄分担些许。”
沈辞盈、景知远两人露出明白理解神情。
“在誊抄佛经之时,若有不解之处,可唤这小和尚。”
轻轻点头,三人目送了明和尚远去。一楼书架前,两人装模作样一番,各从中抽出一本古籍,摊开放于桌榻上。
一本是《药师佛陀经》,一本是《心经》。两人十分默契,一人执起桌案上狼毫,一人提起衣袖,细细研磨墨块。
不消片刻,已各自誊抄好两页佛经,笔迹工整秀丽,若不仔细辨别,还以为是一人所写。
两人相视一笑。
沈辞盈继续埋头誊抄佛经,眼前宣纸却陡然变得清晰明了,原是头上帷帽被人摘取。不由双眸微睁看向摘掉她帷帽的知远,幸好她是背对明知和尚,没让人瞧去神情。
食指压于唇上,“嘘。”知远眼眸含笑,透露出狡黠神色,“一直戴着帷帽总归不舒服,现在藏经阁内,只有你我二人,加上一个瞑目打坐和尚。夫子,可安心。”
沈辞盈面露难色,方才了尘那番态度,她不认为只派上一个和尚守在一旁,就能让他们如此放心。没了帷帽,心中总归是不安的。
伸手将帷帽拿回,见知远嘴角下扬,心中不免为这孩子气动作触动,轻声安慰道:“知晓你是为了我好,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余光瞥向身后人动作似有变动,声音陡然上升,“莫要淘气,赶紧誊抄佛经,为母亲祈福才是要事。”
相处多年,景知远怎会没理解到夫子这话含义。
两人继续默契般拿起宣纸,聚精会神的誊抄佛经。
天上太阳已从树梢移到藏经阁后。
明知和尚则坐在一处角落,瞑目打坐。
余光瞥向后侧,沈辞盈暗自思忖:这和尚法号虽以明字开头,但从面容来看,年纪颇大。与同为明字辈的明空相比,更是沉稳。从他们誊抄到现在,已一动不动打坐两刻钟。
真是坐得。
他坐得她可坐不得,从桌榻起身,一边活动筋骨,一边不时偷瞄身后人动作。
怪哉,居然纹丝不动。
与知远目光相对,两人心中已有一个计划雏形。
两人轻手轻脚走向书架,将刚才所抄佛经放回,一人在外拿起书架佛经状似翻阅,一人朝书架深处走去。
一路走去,想象中明知和尚的阻挡并未出现。有了知远在外阻挡,沈辞盈迅速将书架上佛经拿下,一本本翻阅。直至将整个书架翻阅完,都未获得有用信息。
要想在这皇家藏经阁内找到前朝林博士信息,果真是大海捞针。
一无所获的从书架深处走出,对着知远摇摇头。
被人投之一安慰眼神,右手食指向上指了指。
沈辞盈微微颔首,她明白,藏经阁共有五层,现如今她不过只翻阅了其中一层罢了。要说放弃,还为时尚早。
正欲启唇开口,却瞧见知远身后五步距离,站着一灰衣身影。
瞳仁骤缩。
这不是明知和尚,还能是谁?
待反应过来,眼前已是淡蓝云纹锦衣,不由仰头望向衣衫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