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二零零二 第32章 黎明觉的独角戏

宁萌在黎明觉的热茶香里，随口问及黎明觉是不是喜欢哲学？

黎明觉说原先并不算喜欢，后来人生不顺利，就开始研究这些，等看完这些，他还打算看看玄学的书。

他的回答令宁萌又惊又喜，没想到失意人遇到失意人了，顿时大起惺惺相惜之感，俩人聊得一见如故。

哲学的范畴太大，可聊的东西太多。不过，俩人都喜欢苏格拉底，是他们共同的话题。他们仰慕苏格拉底的人生态度，又唏嘘于苏格拉底的坎坷命运。说到他慷慨赴死的毅力和决心，俩人觉得就像是自己心底的明灯。

一大暖壶水都喝完了，黎明觉早已觉出来茶味没了，可他不敢提出重泡，担心宁萌会发现时间太久就此离开，只是自己少喝，跟宁萌添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宁萌这才惊觉自己这一下午都在聊天，没回处里，也没管工人，马上还有半小时就下班了，她得赶紧回办公室去报个道，随即起身告辞。

黎明觉不敢留她，但他有些依依不舍，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说：“小宁，能不能留你个电话，以后……以后如果我想借书的话，或者我买了新书，我可以……跟你交流一下。”

宁萌心里暗笑黎明觉这拙劣的借口，大学里的图书馆里，什么书没有，还要问她借书？不过她很爽快地告诉了他，也大方要了黎明觉的号码。

黎明觉没想到宁萌如此的爽快，大喜过望，一直把她送到了楼梯口才回来；并且那一晚，他第一次不是为了田薇和儿子而失眠，满脑子都是宁萌的音容笑貌，挥之不去。

单看相貌，宁萌虽然比田薇差了些，但她也算样貌清秀；人并不算妩媚，可她快人快语、坦坦荡荡的性格令他很是喜欢。更何况宁萌最大的好处在于善解人意，没有一般女孩子的娇柔造作，恰如犹如一股清风，吹进了他的心里。

这感觉如同一个人，看过了繁华的都市后，才发现近在身边的小溪竹塘亦有着别样的诗情画意，因此感觉到了不同的情境之美。

钱钟书先生说，恋爱得从借书开始,因为有借有还,至少2次见面机会!黎明觉并没有看过《围城》这本书，却本能地遵循了这条规律。他真的专门去了趟书店，买了一些哲学书籍，然后找机会跟宁萌见面。

宁萌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但这也正合宁萌自己的心意，她跟黎明觉都在学校里工作，见面非常方便。

一来二去，借书还书的，没过多久，宁萌跟黎明觉就基本可以确定对方就是自己想要的人。对于新的感情，黎明觉有种压不住的**，但有件事他必须赶紧去办，于是他找了个时间，约宁萌在大学旁边的一个创意咖啡厅里见面。宁萌经常跑工地，出来很方便，当即答应下来。

那个咖啡厅缩在一个很破败的老旧孤楼里面，底层只有一个非常窄的楼梯间，楼梯间的装饰风格是深灰色，即便是白天，那里面也很暗，人走进去会有声控的灯光，但灯光依然不是很亮，按照肖渺的行话来讲，就是勒克斯数值只满足最低要求，也就只能保证人可以大致看得清楚踏步不至于摔到楼下而已。

到咖啡厅的人，需要穿过暗黑的两大段直跑楼梯，才能到达三楼的咖啡厅门厅。这个狭小的门厅因有个外窗，还算亮堂，从门厅进入咖啡厅后，里面依然是暗黑的装饰，墙上画着各种奇怪的图案。

宁萌刚进来的时候，大致看了看，觉得跟毕加索的画一样，估计没有点儿境界是不可能看懂的。当时还想着等以后带肖渺也来看看，让她这个有点儿美术功底的看看，这些画是什么意思。

这里每个卡座都有隔间，但并不完全封闭，所有的隔间都没有外窗，私密性很好，如果不是故意来找人，一间间去找，一般人是不会看到其它卡座的客人。客人可以在卡座里按铃点咖啡和小食，服务员过来记录好后下单，再由服务员前来送餐。

他们俩人约在咖啡厅底层的楼梯间见面，然后一同上楼。黎明觉让宁萌先上，自己在后面跟着，怕她摔着。

他这做法是如同当年保护田薇一样，可宁萌却没有田薇的柔弱大小姐风，她蹦蹦跳跳，脚下如风地就跑了上去，黎明觉在后面追她还跑得气喘吁吁，哪里需要担心她会掉下来。

跑了上去，因为是上课时间，咖啡厅里人很少，他们随便找到了一间坐下来。黎明觉让宁萌点自己喜欢的咖啡，宁萌无所谓哪个，只要不太苦都行。他看了菜单，居然还有洋酒，但他考虑到宁萌一会儿还要回办公室去，便没点。

谁知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了他们点的东西，发现里面除了两杯咖啡，两块糕点之外，还有两小杯洋酒。这种酒不是装在高脚杯里，而是装在带着花纹的小玻璃杯里，这个玻璃杯比平时的酒杯大一些，但酒只有杯高的三分之一，颜色很深，名字起得很怪，叫“黑色周五”。

黎明觉很诧异，结果那个服务员说，他们是今天的幸运星，洋酒是赠品。这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约会，居然有这么吉利的说法，令他们非常惊喜。

既然有酒，黎明觉就拿起酒杯对宁萌说：“小宁，先碰个杯，庆祝一下我们认识。”他原本还担心宁萌矜持不肯喝，却不料宁萌干脆地举杯，毫不犹豫，只是她摇了摇头：“不要叫我小宁，叫我柠檬吧，大家伙儿都这么叫我。”

黎明觉有些受宠若惊：“好，那你也不要叫我黎老师，叫我明觉。柠檬，cheers！”

宁萌举杯跟他碰了碰，浅尝了一口，微辣，入口口感还不错。

黎明觉今天跟宁萌约会，主要是想跟宁萌说清楚自己的家庭情况和前面的婚姻状况，这是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做出的决定。这几天，他一直非常忐忑，毕竟宁萌是个黄花大闺女，学校子弟，如果知道了他是一个二婚头，还跟前妻有个孩子，会不会就此跟他结束？

但他却必须勉强自己这么做，如果宁萌从别人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过去，岂不是要误会他是个骗子？

黎明觉：“柠檬，今天我约你来，是想跟你说说我自己，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宁萌很俏皮地回答：“洗耳恭听，跟你一样，我也想说说我，不过，你先说。”

黎明觉在她明媚的笑容里获得了绝大勇气，于是他把过往，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如实告诉了宁萌。

那可以算是他对自己此前人生的一个回顾。他打开了话匣子，且完全没收住，他的家庭情况简单，他主要是把自己跟田薇的始末全部回忆了一番。

黎明觉自己说，他在老家的时候，从小到大一直学习好，脾气温和，顺利高考，毕业留在瀛海，并读到研究生。他一直是旁人眼中优胜者，可只有到了田薇这里，他从巅峰跌落云端，低矮到了尘土，并且真的开出了花。

这些种种，他从来不敢跟别人说起，甚至跟自己的家人说，家里人都会说他活该，色迷心窍，要不是因为田薇长得漂亮，何至于此！

只有黎明觉自己知道，最早他喜欢田薇，确实是因为喜欢她明媚姣好的容貌，但到了后面几年，他也觉得很累，想放弃的时候，这里面就掺杂了太多的考量，这些逐渐成了他的心病。

他原本希望可以通过努力，比如做小伏低、包揽干活儿等手段，改变田薇父母对他的看法，认下他这个女婿，这是给自己争一口气；他更希望的是让田薇认可他的价值，从而对自己真正喜欢。可谁知，田家人不喜欢舔狗，越添他们越觉得自己有优越感。

既然做岳父母的舔狗没有效果，黎明觉就勉强自己事事顺着田薇，让田薇心情好，以便在外人面前装得很恩爱，不成为旁人的笑柄，因为他娶的老婆，在系里年轻老师的媳妇中是最漂亮的，是他的脸面；再后来，他精疲力尽，以上这些已经都不再是他考虑的内容，可看到幼小的儿子，他又担心自己的离婚会让孩子落入后爹的手里……骨肉连心，他确实心痛得很。

这些东西早已不是什么“好色”可以解释得清楚，这也是父母劝他放手，他一直不能决断的原因。

不知不觉中，他说了很多，之所以这样一直忘情地说，是因为坐在他对面的宁萌一直都很认真地听着，丝毫没有不耐烦，有时候听得动容，还又气愤又感伤。

其实他不该这样跟现女友说自己对前妻的爱，通常这样做会伤到眼前人，可黎明觉说得太投入，这一点他忘了。

只是老天给他安排的宁萌，却是一个绝好的听众，忘我的听众，真的把黎明觉的故事听了进去，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她只觉得黎明觉是一个好男人，把他都逼到这个份上，看来他的前妻确实漂亮，也足够狠心。

宁萌单纯的心里，似乎还有些怨毒田薇，觉得是她的不知道好歹，令黎明觉吃了这许多的苦头。

但那时候爱读哲学的宁萌，却潜意识中完全放弃了哲学对立统一的原则中，从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考虑问题。

假设黎明觉是事物的一个方面，那么田薇就是另一方面。现在，如果从田薇的角度，如果现在坐在对面的人是田薇，她又该怎么说，怎么想呢？

田薇肯定不会承认这些是她自己的问题，或许在她看来，她会把黎明觉归结为从小地方来的、等发达了就忘恩负义的男人（多年以后人们管这种人叫凤凰男）。她会不会想，噢，现在你得意了，就想忘本了？当初我嫁你的时候，你可没现在这么得意。

或者再深入分析，如果不是黎明觉当初的过度宠纵，田薇也不可能到这一步；如果他够清醒，又何必到田薇家里做小伏低？种种兰因，皆有絮果，这一切的结果他自己也是需要负责任的。

但宁萌如同看话本的人却入了话本，她想当然把自己放在了黎明觉的立场，选择相信黎明觉，毕竟能让一个大男人如此伤情，看来确实投入了精力和感情。

宁萌的身世让她没有一般女孩子的妒忌和小心眼。对于被爱，她有着强烈的自卑感。她只担心得不到爱，而不会去管别的。

这故事如果是说给肖渺听，肖渺的感觉一定是觉得他对前妻感情太深，未来对自己肯定不如当初对前妻；可宁萌却觉得他对前妻那么好，对我也不会差。

黎明觉的独角戏在他把酒喝完之后停了下来，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今天约宁萌的主要目的，他歉意地看看对面的女孩儿，有些讷讷地说：“柠檬，我离过婚，你……介意吗？”

如果一个男人曾对前妻百依百顺，那么对现在的女友，也会一样的好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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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黎明觉的独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