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从剑抵住的位置直窜天灵盖,余柚宁低着头抖声道:“怎……怎么会?”
“小谢仙师刚刚救我出来,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骂你呢?你是不是听错了?”
谢瑜之倾身贴近她,眼眸黑得发亮,指尖轻挑她额间的碎发,“姑娘别忘了,我是修真者。”
“修真者五感通达,你就算说得再小声,我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可我说的那句话并不是骂人。”余柚宁解释道。
谢瑜之眼皮轻抬,显然生了些兴趣,微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余柚宁屏住呼吸,将视线转移至他手掌狰狞的伤口处,认真关切道:“这样深的伤口,一定很疼吧?”
“疼?”谢瑜之眸光微闪,凝眸看向自己的掌心,这样的皮肉伤他都习惯了,疼,是教人清醒的良药。
她故作关心的样子,简直虚伪至极。谢瑜之冷声质问:“你想说什么?”
“我说的那句疯子,是在指责仙长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低下头鼻尖擦过谢瑜之的脸,谢瑜之退了半步,提起承影剑,眼神警惕,“你要做什么?”
余柚宁低头在随身布袋里海底捞,莫名其妙道:“给你找药啊,受伤了不涂药包扎,伤口感染化脓就更难好了。”
好半天终于从零零碎碎的小物件中翻找出一瓶褐色瓶身的金疮药,“找到啦!”
谢瑜之不自然地收回手,像稚童般赌气道:“不需要你假惺惺装好人。”
药都找出来了,她可不想白忙活一场。
“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习惯。”余柚宁强硬地拉过他的手,谢瑜之只是微微缩了缩手,最终还是被她扯过去了。
谢瑜之的视线从少女的发顶滑过,落至她浓密卷翘的睫毛,挺拔精致的鼻头,再到色泽莹润的唇瓣。
果然是一副狐狸精的样子。
可是,她握住他的手时,她的指尖沾着金疮药在他的伤口处滑过时,那种从未有过的绵软的触感,让他心间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像是温暖的绵团包裹他的皮肤,又像是柔软的羽毛在伤口处轻扫。莫不是她在暗中使了什么狐族的妖术?
余柚宁小心翼翼把金疮药在谢瑜之的伤口上涂匀,怎么涂都一声不吭,只有手指偶尔蜷曲。
“你怎么不说话了?我告诉你,我余柚宁不需要装好人,因为我本来就是好人。”余柚宁没控制住力度,涂药重了些。
谢瑜之轻嘶一声,没好气道:“涂个药都涂不好,蠢笨不堪。”
余柚宁反复给自己洗脑,忍住暴脾气,眼前这个可是她要攻略的人,是她找到爷爷的关键。
“我已经很小心在涂了。”
她找了条干净的纱布,耐心地包扎伤口,系到一半时,剑芒闪过,谢瑜白以青色灵力托着紫嫣从窗户跃下。
“阿宁!”紫嫣落地径直朝余柚宁跑来。
余柚宁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朝谢瑜之道:“剩下的你自己处理一下,金疮药也给你了,记得每天涂啊。”
说完,她转身跑过去和紫嫣抱在一起,“阿嫣,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紫嫣抽噎道:“没、没事。”
“吓死我了,客栈里烧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我醒来时火势已经蔓延到床脚了。”
“还好那位仙长救了我。”她劫后余生地舒了口气,小声低喃,“会救妖族的仙长,可真少见啊,还长得这样好看。”
谢瑜之斜睨着紧紧相拥的两人,单手死死系紧布条,意味不明道:“丢下人跑这么快,还说不是装的。”
余柚宁连连向谢瑜白道谢,他微微颔首,快步走向谢瑜之,于灵台道:
“阿之,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宗门长老,可你必须向我承诺,今后绝不再使用杀阵邪术,更不可用你的血。”
谢瑜之垂眸扫过地上褐色金疮药,不动声色拂袖收去,不耐烦道:“谢瑜白,你不必摆出长兄的做派管教我。”
“放心,我不会让你的水月宗蒙羞,更不会让人知道水月宗里藏着我这样的魔、物。”
*
几声嘹亮的鸡鸣拉开夜幕,朝阳和煦的光透过薄雾洒在长街上,窗外枝头上的小雀叽叽喳喳地叫着。
余柚宁微微扭动身子,睁眼时发现自己正好端端地睡在昨夜的那张床上,她扫视一周,房间没有半点灼烧过的痕迹。
“好奇怪啊。”
紫嫣迷迷糊糊问,“怎么了?”
“阿宁,你醒得好早啊,我还想再睡一会儿。”说完,紫嫣又缩进被窝。
“昨夜这里不是被谢……”余柚宁的话被识海里的声音打断。
【小主人,不能说哦。】
“沉星,你醒了?”
【嗯,我恢复好了。男主谢瑜白在昨夜清除了你们的记忆,虽然对你无效,但你也要装作忘记的样子。】
“为什么要这么做?”
【水月宗避世,不能与外界轻易产生牵扯。】
【小主人,再次提醒,合欢宗的任务很重要,要尽快完成。】
攻略谢瑜之吗?谢瑜之阴晴不定,脾气又臭又屑,初见时就和他闹得那么不愉快,简直令人头大。
“可以查询谢瑜之的好感度吗?”
【正在查询……谢瑜之好感度:-15。】
爷爷要她一直戴着吊坠,看来是知道她会来到这里,可是,留给她的东西又为什么会落入合欢宗?
攻略谢瑜之,破其无情道可不容易。谢瑜之极其看中修为,若功法反噬,修为倒退,他怕是会立刻黑化杀了她,得先慢慢筹谋。
此地距寂空山只差一座晋陵城的距离,而要去往长洲山,还有较长的一段路程。她同紫嫣一起到了晋陵城,还是分别了。
余柚宁目送紫嫣离开,眼睛酸涩起来。她们这样的小妖真是太难生存,昨夜要不是碰上谢家两兄弟,早就死在画皮鬼手里了。
还是现代好啊,还是她所熟知的那个世界安全。
晋陵城内,大大小小的铺子应接不暇,炊烟袅袅。
“烤红薯!烤山药嘞!价格公道味道好!”
“现蒸的大馒头、大肉包嘞!”
“现烤的烧鸡嘞!又香又多汁的烧鸡嘞!”
许是狐族嗅觉灵敏,她隔着大老远就闻到烤鸡铺的香味,便循着香味走过去。
小贩笑盈盈地询问她,“姑娘,要买只烧鸡吗?五枚下品灵石一只。”
烤炉里的烧鸡色泽金黄,滚热的油滴沿着酥脆的外皮滑落,发出嘶啦啦的声响,整间铺子飘荡着浓郁的香气。
余柚宁有些香迷糊了,可惜包里只躺着一枚灵石,没办法,只能吃包子。
“客官,这是你的酱肉包子,小心别烫到手。”
余柚宁低头啃下一口包子,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徐老,糖糕照例。”
隔壁的掌柜应声:“谢公子,你的糖糕装好了,欢迎下次再来啊。”
她看向隔壁的店铺,“徐记糖糕铺”。
原著好像提过,反派嗜甜,最喜欢吃徐记糖糕铺的各色点心。
若她学会了徐记糖糕的这门手艺,岂不是可以轻而易举抓住反派的胃,再抓住他的心了吗?
谢瑜之提着糖糕,转头就看见一个桃粉色衣裙的少女,呆愣着嘿嘿傻笑,竟是她?
他不自觉调转方向,与返回宗门的路背道而驰,走近她。
“你怎么在这……”他沉吟片刻,咽回剩下的话,她应该不记得他了。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些不爽。
余柚宁站起身绕开,“别吵,想事情呢。”
帷帽下,谢瑜之脸色一黑。转身时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角,他侧头看过去,眼睛死死盯着她那只沾满包子油的手,嘴角抽搐。
“这位公子,你说这家店的老板收学徒吗?”
谢瑜之冷声威胁:“再不松手,你的手便不必留了。”
余柚宁连忙缩回手,拿一块手帕连连擦拭,“公子别生气,我帮你擦干净。”
谢瑜之的视线沉下,落在手里的糖糕上,又扫过她手里看起来就不好吃的包子,冷不丁问:“你想吃糖糕?”
“啊?”
他不由分说将刚买的那袋糖糕丢给她,转身走了。余柚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喂狗呢?
自那日以后,余柚宁很久没再见过谢瑜之,她去了徐记糖糕铺当学徒,顺便混口饭吃。徐福清是个有趣的小老头儿,常常给她讲一些奇闻趣事。
她从老徐口中得知,水月宗的谢二公子因触犯门规,被关了十日禁闭,这些日子才从思过崖出来,而少宗主谢瑜白一直在玄冰洞闭关。
关得好啊,就该好好磨磨谢瑜之的屑气。
“余丫头,水月宗的弟子买了些糖糕,你帮我去送一趟。”老徐递给她一个食盒,沉甸甸的。
“你知道水月宗的路吧?”
余柚宁提起食盒朝老徐点头,“送到哪去啊?”
“非水月宗弟子只能走后山的小路,你放在后山离宗门近的地方就行。”
余柚宁很快潜进水月宗后山,完成老徐交代的任务,顺便偷个懒四处乱转。山间生起雾气,她有些辨不清路,走了半天也没能出去。
雾气缭绕在嶙峋怪石之间,花树草木皆有灵气,水月宗后山本就存在着小精怪,便不必刻意遮掩妖气。
越往深处走,空气越发湿冷刺骨。
清冽水声荡开,她心虚地缩进一处茂密树丛后,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盯着不远处那团泛着寒气的浓郁雾气。
寒气最甚之处,是书中谢瑜之打坐静修的寒潭。
凭空涌起的风吹散雾气,似纱帐般朝两边缓慢排开。寒潭中央,水波泛起涟漪层层荡漾,一道清隽的身影正缓缓起身。
湿……□□?
余柚宁呼吸一滞,双颊顿时灼烧起来,慌乱摘了片树叶遮住眼睛。透过树叶的孔洞,视线不由自主地停在他身上。
乌发未束,随意披洒在肩头,几缕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身前。
潭水沾湿玄色外裳,显出腹部分明的线条,领口松散,露出一抹盈着水珠的冷色皮肤。墨色的眼眸轻抬,眸色森寒无比。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向她所在的方向,眼底寒意淡了些许。
谢瑜之从那抹颤动的绿枝移开眼,唇角轻牵。
后山的精怪向来怕他,从不敢在他附近出没,今日似乎来了只熟妖?
日日入寒潭静修,是为了淬炼剑骨,打败那个事事都压他一头、总爱管教他的兄长。
静修不可中断,否则功亏一篑。
若有人打搅他静修,他从不手软。而现在,却丝毫没有被打搅的恼怒。
“啊——有虫子!”指尖一阵软绵绵的触感吓得她跌出树丛,惊叫出声。这样蠕动的软体虫对她来说,恐怖程度与那晚的画皮鬼不分伯仲。
惊惧之中,谢瑜之已经穿整好走到岸边,她也没有察觉。
直到骨节分明的手指朝她递出,如冷泉般清冽好听的声音撞开她的恐惧,“姑娘,可还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