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倒台,朝堂格局剧变。皇次子萧琮虽未被直接牵连,但其势力在连番打击下已大不如前,更因在边境危机中的表现失了圣心。其余皇子或年幼,或才具平庸,一时间,竟无人能撼动萧承日渐隆盛的声望。
朝中清流与部分在夺嫡中保持中立的老臣,开始将目光投向这位深得帝心、且展现出卓越见识与仁厚品性的皇幼子。奏请早立国本的折子,渐渐多了起来。然而,太祖对此却始终不置可否。
他心中充满了矛盾。一方面,他确实欣赏萧承的聪慧与“纯孝”,尤其在对比了其他儿子的不堪后,更觉此子难得。但另一方面,萧承与发妻、与早夭长子过于相似的容貌气质,以及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静,总在不经意间刺痛他内心最深的隐秘。立萧承为太子,仿佛是在时时刻刻提醒他那段血腥的过往和他所扮演的不光彩角色。
更让他不安的是,北境的杨峥在捷报中,屡次隐晦地称赞“京城有人”运筹帷幄,提供了关键方略。虽未明言,但太祖岂能不知这指向何人?萧承与军方的这种默契,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于是,东宫之位,便在这诡异的静默中,长久空悬。
萧承对太祖的犹豫心知肚明。他并不急于求成,反而更加低调,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济幼堂”和陪伴太祖读书理政上。他深知,越是接近目标,越需耐心。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太祖面前流露出对“兄长”萧玦的仰慕与惋惜。
“若皇兄还在,父皇定然无需如此操劳。”
“儿臣曾翻阅皇兄昔日读书笔记,其见解之深,儿臣万万不及。”
“听闻皇兄当年在边军中也极受爱戴,杨老将军至今念念不忘……”
这些话语,如同细密的针,一次次扎在太祖的心头,不断放大着他的愧疚与不安。太祖开始频繁梦魇,梦中有时是萧玦血染征袍向他索命,有时是皇后泪眼婆娑的质问。他的身体和精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颓下去。
萧承冷眼旁观,知道火候已到。他决定再添一把火,逼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自己跳出来。
他通过秘密渠道,向已被圈禁的皇次子萧琮传递了一个模糊的信息:父皇病重,有意传位于他,但遭萧承与杨峥内外勾结阻挠。
同时,他让自己在都察院埋下的一枚暗棋,上奏弹劾几位与太祖心腹宦官过往甚密、且有贪腐劣迹的官员,故意将事情闹大,引得太祖疑心身边人已被渗透。
萧承的计策奏效了。
本就惶惶不可终日的皇次子萧琮,接到那模糊的信息后,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不甘就此失败,竟在其残存势力的怂恿下,决定兵行险着,勾结部分对现状不满的宫中禁卫将领,策划了一场仓促的宫变。
是夜,火光突起,喊杀声震天。叛军猛攻宫门,直逼太祖寝殿。
太祖从病榻上惊起,又惊又怒,他万万没想到,已被圈禁的皇次子萧琮,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慌乱之中,宿卫虽奋力抵抗,但叛军来势汹汹,情势危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宫外突然传来震天的马蹄声与喊杀声!一支精锐的骑兵如同神兵天降,从侧翼狠狠冲入叛军阵中,为首的将领骁勇无比,正是杨峥麾下副将,奉“密令”率一小股精锐以换防为名,早已悄然抵达京郊!
与此同时,萧承并未躲在安全之处,他身着皇子常服,出现在混乱的宫墙上,手持太祖所赐金牌,高声稳定留守禁军人心:“陛下安好!叛军势穷,援军已至,众将士随我护驾,诛杀逆贼!”
他的出现和呼喊,极大地鼓舞了守军士气。在内外夹击下,叛军迅速溃败。皇长子萧琮见大势已去,于乱军中被格杀。
当太祖在层层护卫下,看到踏着血迹走来、面容沉静如水的萧承时,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是这个儿子,在关键时刻稳定了人心,等来了援军。也是这个儿子,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切,那支神秘的边军精锐,真的是巧合吗?
宫变被迅速平定,参与叛乱的皇次子余党被彻底清算。经此一役,太祖身心遭受重创,病情急剧加重,几乎无法理政。
朝堂之上,再无人能与萧承抗衡。在定国公府、杨峥为代表的军方以及大部分朝臣的拥戴下,太祖于病榻前,颁布诏书,册立萧承为皇太子,并命其监国,总揽朝政。
萧承站在金銮殿上,接受百官的朝拜。龙椅上的太祖,形容枯槁,眼神浑浊地看着这个儿子。他曾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如今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或许早已成了棋子。
是夜,太祖弥留之际,萧承摒退左右,独自来到龙榻前。
太祖费力地睁着眼,看着眼前这张年轻、俊美、却冰冷如霜的脸,气若游丝地问:“你……你到底是谁?”
萧承缓缓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父皇,您忘了么?我是您的儿子,昭明永慧承德……皇太子,萧玦。”
太祖的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他死死盯着萧承,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谎言的痕迹,却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属于复仇者的冰寒。
“您欠我的,欠母后的,”萧承的声音如同地狱传来的寒风,“儿臣,来讨债了。”
太祖猛地瞪大双眼,一口鲜血喷出,头一歪,彻底断了气。至死,他都无法闭上那双充满惊骇的眼睛。
萧承直起身,面无表情地擦去溅到脸颊的一滴血珠,如同拂去一粒尘埃。他转身,走向那扇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大门。门外,是跪伏在地的文武百官,是等待他指引的万里江山。
他的复仇,终于走到了终点。
而他的时代,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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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改元“昭雪”。追封母后为德仁皇后,与太祖合葬,却下令将太祖的功过碑留白,交由后世评说。他励精图治,开创盛世,被史家称为“明睿大帝”。只是,终其一生,后宫虚设,未立后,亦无子嗣。无人知晓,在他寝殿深处,始终供奉着一块无字的灵位,以及一幅早已褪色的、母子三人的旧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