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风 第7章 坏习惯

军训就像是一颗注入湖泊的石子，在水面上掀起阵阵涟漪，而须臾后，水波停歇，生活也逐渐步入了正轨。

何嘉灵一手拎着豆浆，一手抱着法理学课本和大学外语课本，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往教学楼走。

上课就像上刑，早八教室就像一群尸体在洽谈。

她往眼睛里滴了点眼药水，粉色的液体滑入眼眶，刺痛感让她清醒了不少。

“咱们这门课程平时分占三十，期末占七十，我没有捞人的习惯，所以大家好好学好好考，别到时候挂了科再来找我求情，我不会给你们过的，每年都有在我这里挂科的同学，大家夹起尾巴来做人啊，上课都不认真学，还指望老师捞你们……”

周昌军是何嘉灵的法理学老师，身形佝偻，嘴上还挂着两撇小胡子，大脑袋的两侧是黑发，中间一道是白发，钟泠趴在她耳边说像信头翁。

何嘉灵咬住嘴唇，埋下头，闷声笑着，身体震得整个桌子都在剧烈颤抖。

“好了，这节课先讲到这里。”

等信头翁走后，他们移步到了大学外语的教室。

解敏晴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扔，抱怨：“服了，信头翁怎么这样啊？看着就不招学生喜欢，不让学生好过能满足他微乎其微的自尊心吗？”

“听说他教得很好，就是人不怎么样。”钟泠拿着镜子补了个口红，粉色的镜面唇釉在她的薄唇上闪闪发亮。

陈矜义愤填膺，“长得就不像个好人。”

她又转头问钟泠，“那大外老师怎么样啊？”

“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听说应该还行吧？缺点就是爱让学生做presentation。”

“我这破命啊……”陈矜叹了口气，又戳了一下何嘉灵的脸，“看给我们小满困成什么样了。”

何嘉灵的脑袋就像被后期安置在脖子上一样，整个人扭曲成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她眯着眼睛对着黑板磕头，感觉到有人碰她，立马精神了。

“怎么困成这样？昨晚几点睡的啊？”

“两点。”何嘉灵搓了搓眼睛。

陈矜大惊，“两点？！怎么这么晚？”

“李澄亮在我睡前给我发消息，让我统计好全班同学的家庭信息，我从十二点统计到了两点唉。”

纵使何嘉灵是个好脾气且极乐观的人，此刻的语气也免不了带上几分幽怨。

大学根本不是天堂，而是个被人粉饰成乐园的围城，复杂的人性、沉重的课业和难捱的孤独磨灭掉对明天的憧憬。

于何嘉灵来说，她喜欢在痛苦的时候给自己找点乐子，而她的乐子就是边逸。

可这乐子已经把她晾了好几个小时。

何嘉灵戳了戳他的头像——那个歪着脑袋的小机器人。

何嘉灵：【边逸，法理学好难啊TT，老师也好变态。。前途一片晦暗，好凉快。】

边逸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恰好刚下高数，他蹙着眉头看前方熙攘的人群，然后屏住呼吸，绕过几十个男生，走到无人的角落里，喘了口气。

刚刚那不到一百平米的破屋子里挤了一百多号男生，味道简直比猪圈还臭，上完一节课边逸觉得自己需要架个呼吸机。

他倚在墙上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霎时，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清雅的花香驱散了萦绕在他鼻尖的汗味，抬眼，看到何嘉灵脚步轻快地靠近他，可五官皱成一团。

她开口第一句：“天啊，怎么这么难闻？不敢想你们理科生怎么活下去的。”

然后抬起手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

何嘉灵原本都快吐出来了，可旁边人身上干净的薄荷香就像一阵凉风，将那股不适吹散。

男生干净得像一场寒雪。

何嘉灵凑到他身边，“我出来上洗手间，没想到看到你了，你刚下课呀？”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很明显兴致不高。

“不开心吗？”何嘉灵抬头，笑脸盈盈地凝视他，“方便和我说说发生什么了吗？”

“没事。”

都说二十一天养成一个习惯，可给何嘉灵送饭这件事才不过一周，让他突然终止这个习惯，他有点难以接受。

甚至，今早他还习惯性地跑去食堂为她买了她喜欢的蒸饺。

直到踏进食堂的那一刻，他才想起来，何嘉灵已经不需要他帮她买饭了。

他闷闷不乐了很久。

清脆的高跟鞋声引起了何嘉灵的注意，她看到一个高个子女人走进她的教室，惊讶道：“我大外老师好像来了，我得去上课了，先走了啊！有事微信说。”

她脚底抹油般溜走，边逸看着她的背影，心情更郁闷了。

“边逸，该去上形策了，还不走？”谢从舟单肩背着个包走过来。

他默不作声地走进形策教室。

——

大外老师是个年轻的女老师，英文名叫Olivia，长相清秀，气质优雅。

“咱们每周都要有同学进行小组展示，也就是我们的presentation，咱们可以以小组为单位，然后抽签决定pre顺序。”

217宿舍派出了陈矜去抽签。

“我手气老臭了啊……”

何嘉灵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第一个就第一个！早做完早完事！”

陈矜从Olivia手中取了个纸条，打开一看，两眼一黑。

何嘉灵接了过去——一条竖杠。

“恭喜啊，第一个吃螃蟹的小组。”Olivia冲她们笑笑，“主题自拟，期待你们的pre哦。”

下课后，四个女孩骑上车奔去食堂，路上还一直讨论pre的内容。

食堂被堵得水泄不通，根本挪不动脚，刚踏进食堂没多久，她们四个就被挤散了，何嘉灵在夹缝里穿梭，时不时还被人撞一下。

她艰难地在食堂版逃难游戏里获胜，而她的室友们还未通关成功。

她给边逸发了个消息。

何嘉灵：【食堂人好多啊，太挤了，原来你之前都这么辛苦啊。】

对面秒回。

边逸：【不辛苦。】

何嘉灵：【你不用这么客气呀。】

边逸：【没和你客气。】

他真没觉得辛苦。

但此刻，他坐在食堂的角落里吃着自己再度习惯性买来的糖醋里脊，一个劲地蹙眉。

很甜，他不喜欢。

为什么何嘉灵会这么喜欢？难道她很喜欢甜食吗？那她应该也会很喜欢当初送给她的芒果糖吧？

“我听说咱们学校国庆放七天。”谢从舟一边往嘴里扒拉饭，一边用手扒拉手机，“我记得高中那会就让我休息了半天，哎对了，你们回家吗？”

江临青靠在椅子上和女朋友发消息，“不回。”

另一位舍友程斯年思考了一会，说：“我应该也不回，不过我爸妈会来宜宁找我。”

“你肯定会回吧？你家就在市里。”

边逸把素菜里的葱丝挑出来，“没想好。”

“还是家近好啊，你干脆直接当走读生算了，来回通勤还不到一个小时。”程斯年打趣他。

边逸的筷子顿了一下，他没说话，垂眼看边州给他发的消息。

边州：【儿子，国庆回家吗？】

他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几下，飞快打出了两个字。

边逸：【不回。】

他放下手机，把宿舍钥匙放在手心里把玩，无意中听到了隔壁桌的对话。

“今天老师说做什么来着？”

“presentation。”

“那什么玩意？”

“不知道，先看何嘉灵她们组打个样呗。”

“班长是第一组？这么倒霉啊？”

听到何嘉灵这三个字，边逸移了一下眼睛，朝那几个男生看过去。

三四个男孩都穿着一身黑色的篮球服，背后写着法学院三个大字。

原来她是班长。

当班长很累吧？他看江临青这个班长每天忙得像个陀螺，都不用旁人抽，自己就转得飞快，又活像个机器人，一个劲地往群里转发各种消息，组织各种活动。

她每天也那么忙吗？

边逸的好奇心作祟，他点开何嘉灵的朋友圈。

朋友圈如她本人一样鲜艳生动。

6月9日——

我考完啦！

6月28日——

我和何嘉亭上辈子应该是仇人，不然他不会逼自己的亲妹妹去他公司当保洁^^

7月3日——

四肢快躺退化了TT

7月15日——

今天春鸣山刮了一场大风，何嘉亭说破风很大，土鳖，这叫黄雀风。

看到这里，他的指尖停住，他细细地盯着这行文字，又往下翻，点开她为数不多的照片，其中一张是和一个女人的合照。

配文是世界上最好的嫂子。

照片的清晰度很高，应该是用相机拍的，何嘉灵的笑容灿烂又治愈，像春日里的清风。

他一股脑地把何嘉灵所有的照片都保存了下来，然后隐藏起来。

动作小心又谨慎，眼睛还时不时抬起来环顾四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偷了别人家的东西。

江临青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了。”

边逸颇为心虚地将手机揣进口袋，若无其事地离开餐厅，可走了没几步，江临青就撞了下他的肩膀，问道：“你说她不是你女朋友，那你存人家照片干什么？你是变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