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抬头望着那扇近在咫尺的门,只要打开它,她就可以出去了。
可就在她的手马上要碰到那扇门时,剧烈的疼痛开始蚕食她最后的意识。
弥留之际,她仿佛听见了,有人在嘶吼着呼喊她的名字。
可下一刻她就失去了所有意识,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虚弱的躺在一张大床上,床头上还摆着装着药渣的碗。
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是死在地牢里了吗?李肆勉强起身扫视着四周,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曾经无比熟悉的。
这分明是她儿时在北都洛城的寝宫里。
李肆难以置信,慌忙的跑到铜镜前,直到真的看到镜中那个只有**岁大的自己,她才真的确定自己重生了。
李肆看着里面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内心的狂喜,但是嘴角还是止不住的上扬。
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原本以为上一世在地牢里杀了李稷后,自己也会因为连心蛊的作用,和他一起死在地牢里。
没想到老天待她不薄,居然让她重生回到了北都洛城还未沦陷的时候,只要藩王没有造反,北狄异族没有南下,母后和皇兄没有迁都,一切都可以改变。
虽然此时她已经被母后种下了连心蛊,成为李稷治病挡灾的工具,他生她就生,他死她就死,但是现在李稷命危,还得靠着她这个孪生妹妹反哺续命,未来有很长的时间都会是自己来做这个“太子”。
而且连心蛊才刚种下没多久,还未彻底融入心脏骨血,只要自己在五年之内找到剔除的办法,就可以摆脱母后和李稷的控制,不再做他们的提线傀儡。
等她强大了,那些上辈子伤害过她的所有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只是现在的自己身边一个可信可靠的亲信都没有,唯一一个对她好,让她无条件信任依靠的人,未来也为了权利背叛了她,狠心将她抛弃。
一想到这时自己与他的关系,可能很快就会与这一世的他见面,李肆就莫名的头疼,心中涌上一股说不请道不明的烦躁。
“太子殿下,太后娘娘请您移步慈宁宫!”这时,屏风外突然响起一道沉闷的声音。
李肆瞬间收起了所有外露的情绪,使自己看起来乖巧懵懂,装作天真疑惑道:“母后这个时候请孤去慈宁宫有什么事吗?马上老师就要来授课了。”
照这个时辰,周瑾临估计已经进宫了,马上就快要到东宫给她上课了。
“太子殿下恐是大病初愈,适才方醒,还有些糊涂,忘记了今儿休沐,周少师不用进宫给太子殿下授课。”那人佝偻着身子毕恭毕敬道。
大病初愈?李肆这才发现这具身体确实十分的虚弱。
“是吗,那孤睡的确实是有些糊涂,竟忘了今天休沐,还望林公公见谅,等孤片刻,孤换身得体的衣服去见母后。”李肆语气和善的笑道,可眼里却无半分笑意。
“太子殿下慢慢来,老奴在外面侯着就是,只是太后娘娘想见殿下的紧,还望太子殿下莫让他老人家久等。”说完,就佝偻着身子出去了。
李肆拾起一旁架子上的衣服,看着那屏风上佝偻着的身影,不禁冷笑。
人看着倒是卑微惶恐,只是那话绵里带针不似那影子般佝偻卑微,到底不愧是母后身边最忠心不二的狗,这般为母后着想。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那慈宁宫内有什么等着自己,不过今日不用见到周瑾临,倒是一件好事。
李肆很快就穿戴整齐跟着林岳来到慈宁宫的内殿,见到了大昭的太后,也是她的生母,叶琬瑛。
“儿臣给母后请安。”李肆毕恭毕敬道。
“跪下。”塌上的雍容华贵的美艳女子却突然一声喝道。
李肆闻声照着前世那般,毫不犹豫的跪下,,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大声且惶恐道:“儿臣知错了。”
“哦,你错哪了?”叶太后语气平淡道,让人猜不出心思。
她怎么知道自己错哪了,她才刚回来,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概不知,这让她怎么说?
李肆掌心不由得攥紧,额间冷汗冒出,脑海里不停回想着可能发生在这个时候的事情。
见她沉默不语,叶琬瑛开口了:“让你说你又不说,光知道错了,有什么用?哀家让你去太学读书,借机与那些世家子弟打好关系,以此拉拢他们背后的家族,结果你倒好,才去不久,就为了一个小太监,将荥阳郑氏给得罪了。”
荥阳郑氏?小太监?难不成说的是当初那荥阳郑州子弟看上她身旁的小太监,准备强取豪夺被她给制止,因此与其背后家族交恶一事?
李肆心喜,如果真的是,那现在的她身边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用,不过自己得赶紧将人从慎刑司里救出来才行。
“你可知,那荥阳郑氏算是被你给得罪透了,昨日书房内,他伯父大司农郑冲,与你皇兄商讨那边防驻军拨款一事,争论不休,你皇兄到现在都还气着呢,如若不是还有周少师在一旁帮护着,说不定这款还拨不下来。”叶琬瑛接着呵斥道。
等会儿,这款现在拨下来了?她分明记得当时因为这事,这款可是迟了好几久才拨下去的。
李肆闻言有些诧异,眉头紧蹙,难不成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还是说跟她重生这件事有关?
“母后息怒,是儿臣莽撞了,儿臣知错,下次再也不会范了。”
“只是——”李肆话音一转,抬头解释,“打狗还得看主人,怀愿虽说是个卑贱之人,但毕竟是儿臣身边贴身服侍之人,那郑原明知如此,却依旧对其强取豪夺,甚至还侮辱儿臣,丝毫不顾及天家颜面,实属猖狂。”
“所以,你就与他起了争执,然后还没讨到说法,就失足跌入池塘整整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烧。”叶太后缓缓坐直身子,严厉喝道。
“哀家有没有跟你说过,无论何时何地首先要顾好自己的身体,没有万全之策,不能以身犯险!打不赢还莽撞,最是愚蠢!”
“那他侮辱儿臣,儿臣就得受着?儿臣好歹也是代表着皇室,身份尊贵岂是他能冒犯的!儿臣……儿臣咽不下这口气。”李肆佯装不服气道。
上一世,这郑原便仗着家世在太学横行霸道无所顾忌,虽说此事后在她面前有所收敛,但依旧在暗中给她使绊子,尤其是在皇兄有了子嗣之后,更加猖獗。
“咽不下也得咽!在你皇兄们羽翼未丰之前,你都得给哀家忍着!别忘了你父皇怎么死的,你二哥又是因为什么到现在生死未卜的!洛城外,你那几个皇叔正时刻盯着这个位置准备谋反呢!你想让咱们家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吗!”叶太后拍案怒吼道。
李肆沉默,她又怎会不知,但是她凭什么忍着受着,她又不欠任何人。想着前世种种,便觉得自己十分的可悲可笑,自己无论怎么做在她眼里都是错的,都不如这江山权力重要,她也从来只在乎她的儿子根本不管她这个女儿的死活。
“儿臣明白,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冲动,不该不听母后的话,得罪荥阳郑氏,让母后皇兄为难,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望母后息怒。”李肆努力让眼睛蓄满泪水,语气带着哽咽道。
然后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头,额头上很快就泛起了乌青。
心许是过于可怜,让叶太后于心不忍,她长叹了一声气,略有些无奈开口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也无甚可挽回了,你且起来落座吧。”
“虽说此事真正错不在你,但他出自世家豪族,你皇祖父在时都不敢拿他们这些世家怎么样,顶多就是对其削官罢职,再略施惩戒。如今你皇兄体弱又无子嗣,天家式微,你能把他怎么样。”
“现如今,哀家只望你以后行事三思而后行,切莫冲动行事。”
“是,儿臣一定牢记母后的话,三思而后行。”李肆叩谢,因跪得太久起身时还恍惚了一下。
待她成功落座后,叶太后紧接着冷不叮提了一句,“近来你与周少师相处的如何?”
李肆闻言身子微僵,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些画面,面色有些难看。
相处的如何,于现在的自己而言,自然是难堪至极,但若是换做上一世的她,或许就是唯一的幸福时刻。
“回母后,老师虽然严厉但待儿臣是好的,儿臣与老师相处的不错。”李肆面带微笑,拱手如实说道。
“记住,与他相处不要太过亲近,他是个洞察力很强的人,稍有不慎就容易让他看出端倪。但也不要太过疏远,他的才能名声和地位都颇高,你父皇活着的时候都得好生对待,你得替你皇兄拉拢他,让他成为我们的人,为我们所用。”叶太后端起一杯茶,一边喝一边嘱咐道。
“是,母后,儿臣知道了。”李肆表面应道,心里却不禁冷笑。
到底是替皇兄拉拢他,还是替你去拉拢他?可是如今重来一世,不管是替谁,她都不想再跟这人扯上任何关系。
“今后记得保护好身体,太医院送的养生汤一定要喝完,每日在太学里做了什么学了什么,都要一一记录在册,不可遗落哀家会定期让人来取。”叶太后随即开口道。
“是,母后。”李肆点头应道,也端起一杯茶,望着那茶碗里茶汤,颜色酷似那太医院为她精心熬制的养生汤。
那玩意儿可是个好东西。
“狸奴,不要怪母后狠心,自从你皇祖父于行宫中突然暴毙,你父皇虽然成功上位,但仍有人质疑其来位不正。”
“原本你父皇想着平定叛乱后,再肃清朝堂,清算那些世家,怎料被人算计死在了战场上,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你皇兄收拾。”
“你皇兄本就是先天性心疾,幼时随着你父皇经历了不少磨难,登基后更是日日靠着汤药续命,注定活不长久。”
“可怜你二哥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如今这朝堂风雨飘摇,你那几个叔伯还惦记着你皇兄的皇位,随时准备进京谋反。”
“如今也只有你才能担当起这份重任,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替你二哥做好这个太子,明白吗?”
此时,她二人就跟寻常母女般坐着唠着家常。
只是她这话说的当真是深情好听,上一世的自己,就是这样信了她的话,然后心甘情愿、任劳任怨的当个太子替身,为她的孪兄二哥铺路。
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她在干,还要提心吊胆的提防有人暗杀自己,而他只需要躲在幕后坐享其成就行。
甚至是为了防止以后她脱离掌控,动了别的心思,还特意从南疆弄来了连心蛊控制她,让自己一辈子受其摆布,做个提线木偶。
“儿臣明白,儿臣一定会好好听母后的话,替母后和皇兄守好这个位子,只不过母后,怀愿到底是因儿臣受累,那慎刑司呢也待了,儿臣身边还需要人伺候,能否将他放了。”李肆放下茶碗,来到叶太后跟前蹲下,笑着撒娇道,模样尽显依赖。
“不过是个卑贱小太监,你重新选一个就是了,何必非要他。”叶琬瑛柳眉微蹙。
“儿臣用他用习惯了,不想再换新的了,就像母后说的,左右不过是个卑贱的小太监,放了就放了,无人在意,荥阳郑氏也不会在意。”李肆装作不在意道,见她还不松口,接着又补了一句。
“再说了,换一个新的,万一出了问题,被人发现了儿臣的秘密,岂不是麻烦?您说是吧,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