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蘅循声望去,秦启正站在街对面,眉眼间带着愠怒之色,先前言蘅随手丢给他的糖人不知是不是被他丢了,并未在他手中。
似乎有些糟糕了……
言蘅站在原地没敢走上前。对面的秦启见她没动静,先一步走过来。他今日穿着一身墨黑的长衫,眼神凌厉像是要杀人,黑夜之下整个人像是凶神恶鬼。他并未立刻开始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言蘅。
言蘅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低着头有些心虚:“怎么了?”
秦启被气笑了,深吸一口气:“你去哪儿了?”
言蘅立马指向旁边的归弩:“路上碰到归弩,我就和他一道走了。本来想和你们说一声,结果路人实在太多,一回头你们就不见了。”
归弩连忙点头:“嗯嗯,阿姐想找你们的,可是人太多没找到。”
言蘅偷偷摸摸目光上扬,却发现秦启正紧紧盯着她,双眼之中带着一些危险,像是猎豹在树丛中悄悄地盯着猎物,将其控制在自己的领域之中,只等一击即中。
“你真的一直跟在归弩身边吗?”
秦启分明是不相信,奈何没有证据。言蘅松了口气,庆幸长恨有先见之明,真和秦启碰上,可能又要大打出手。
“当然了。”言蘅说谎脸不红心不跳。
秦启微微挑眉:“是吗?先前我见你不太舒服,现在看起来,似乎是好了?”
空气凝滞了一瞬。言蘅扶着额头,细眉微蹙:“你一提醒,果然又有些难受了。归弩,先送我回去吧。”
说完她就拽了拽归弩的衣袖,归弩连忙点头,拉上言蘅连忙从秦启身边逃走,直奔客栈,生怕慢一秒就被叫住走不掉了。
秦启冷哼一声,心里有了决定,转身要往回走的时候,不远处的拐角传来一声口哨声。
他眸色一变,迅速看过去。温照琰正隐匿在黑暗之中,露出一双明亮的双眸。秦启见言蘅二人已经进入客栈,他后退两步快速走向温照琰。
“出什么事了?”秦启观察周围,确定没有可疑的人,位置安全后才问道。
温照琰微微低着头,苦恼着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秦启皱起眉头,心中隐约有些不妙的预感。按照常理温照琰没有他的命令,不会进城。现在不仅直接来找他,甚至如此吞吞吐吐。他厉声道:“直接说。”
温照琰不敢再犹豫,只好将皇城发生的事明明白白告诉秦启:“首领,之前您吩咐我回皇城送信。我一到相府便发现门口挂满白绸,细问小厮才知,丞相他已经过世了……”
“什么?”秦启闻言大惊,即便是常年训练,冷静如他,面上也少有地露出些许惊恐以及难以置信的表情,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温照琰等了片刻才继续说:“首领,您可千万要撑住。如今皇城大乱,仅仅是我待的几日,就听说好几拨势力进了相府。夫人见到我,命我带消息给您,让您务必尽快赶回皇城。”
“距离出事已经几日了?”秦启快速整理头绪,头脑中思考着皇城里对相府有利有弊的各方势力该如何利用。
温照琰答:“我快马加鞭赶回来,算日子,已经半个月了。”
秦启回头看了一眼客栈的方向,眸中有些难以言说的情绪,他回神看向温照琰:“你带着墨雕守在纶城。客栈里有个叫作言笙的女人,盯着她,她是我的鱼饵,不要让她出事。”
温照琰颔首:“明白。城门外有匹快马,您快回皇城吧。”
秦启拍了拍温照琰的肩膀,转身快速往城门方向奔去。
皇城怎会突发巨变?丞相,也是他的姨父,自先帝在时便在此位,历经三朝,在位三十余载,在朝中很有威望,斡旋各方势力,虽已是知天命的年岁,但身体康健。听温照琰的话,他并非是遭遇刺杀,那怎会骤然而去?
去岁新帝登基,朝中风云诡谲,丞相当初是公子太傅,陛下荣登大宝后更是倚重,连带着其门生也多有升迁,莫非是因此遭人忌恨……
陛下登基只有一年,此时各方势力都觊觎丞相的位置,天子近侧,做什么都很方便。姨母如今叫他赶紧回去,或许也是要筹谋此位。
他的表弟韩承意虽未及冠,然文采卓然,陛下尚为公子时,二人朝夕相处,虽然年纪尚轻,但丞相门生遍及中州,若是极力举荐,或可图之。
秦启心中困惑,焦急,悲痛,复杂的情绪搅得他目眦欲裂,只有不停地策马向皇城赶去,才能有所疏解。
客栈中,归弩扶着言蘅回到房间中。
言蘅虽说受了长恨的渡灵,但这种分身裂骨的疼痛还是不太能完全忍耐,坐到桌边后她才送下劲。
“阿姐,我去让厨房给你做碗面吧。吃点热乎的,暖暖身。”归弩摸了摸水壶,壶身还有些烫。他先给言蘅倒上杯热水,随后快速出门下了楼。
言蘅浅浅喝了小半口,心里暖了,身上也暖和一点。长恨是水系灵力,给她渡灵后她的身体不会产生排斥。言蘅深吸一口气,她很幸运,在最没有能力的时候遇到长恨,而长恨教会她太多东西。
不多时归弩便端来一碗面条放在言蘅面前,他把盖子揭开,热气呼一下奔腾出来,夹杂着香气冲向言蘅的脸上。
她将面前的热气挥散开,一碗普普通通的葱花面,卧了一个饱满圆润的鸡蛋在中间,蛋白包裹的中间,明黄色依稀可见。
言蘅忽然有些饥肠辘辘,冬天的饭菜凉得快,面条很快就没那么多的热气了。她抄起筷子快速吃起来,总算是将胃里的寒气消了消。
“阿姐,这边的事我已经全数告诉大哥,明日我便带你去见他如何?”归弩见言蘅吃好了,才对她说起午后与寰相商量的事。
言蘅猜测秦启明日大约也要处理妖人屠的任务,不会盯着她,便同意了。只是阿毒那边,恐怕还得找个说法。
“阿毒的话,小六子说她来办。”归弩见言蘅柳眉微蹙,便猜想到此事。
下午圆婼见到他后,得知阿毒跟在言蘅身边,便同他说总归言蘅也想查清秘密队伍的事,不如就交给她来办,正好试试这只金龟子的深浅。
既然圆婼有想法,言蘅思考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同意了。二人商量早上用过饭后等秦启离开就去见寰相。
初来纶城的夜晚过得很是平静。节日的氛围逐渐散去,烟火气被冷冬掩盖。过了子时之后,言蘅的身体终于恢复过来,才勉强入睡。
清晨客栈外传来商队运货的声音,纶城的交通确实发达,作为联通西南与皇城的要地,似乎整日都有客商在不断运送着两边的货物进行买卖交易。
言蘅昨夜本就身体不适,现今被吵醒便睡不着了,洗漱过后顶着一脸疲态出了房间。
路过秦启的房间时,言蘅微微有些疑惑。平日秦启是起得最早的,今日仍是房间紧闭,她朝楼下扫视一圈,也没见熟悉的声音。
言蘅上前敲了两声房门,里面一片沉寂。她正欲再敲两声时,小厮提着热水壶从不远处走来:“客官,此间屋子昨夜没住人。先前跟您一道来的那位托人给主家送来一个月的住店费,让您不必担心费用的问题,只管住着便是。”
言蘅分外疑惑,秦启昨晚分明是在客栈外堵的她,怎么后来却离开了?
走得如此匆忙,甚至来不及与她说上一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不远处的房门打开,归弩从屋里出来,看见走廊上一动不动的言蘅,快速走来:“阿姐,怎么了?”
言蘅眉宇间的凝重退散,只是摇了摇头:“秦启不在倒是方便了我们。用完早饭便出发吧。”
归弩瞧着紧闭的房门,猜到了一些,点头过后先去楼下布置早饭。
二人今日起得比平时早,恰好避免跟阿毒碰上,匆匆用过饭后便出了客栈。圆婼则与他们擦肩而过,双方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寰相几人在纶城找好的地方在城北,距离不算太远,两人走了半个时辰,渐渐离开城中心,周边的建筑减少。
目的地是一座大宅子,在城北泾巷的巷尾,门口的牌匾上写着“言府”二字。
归弩上前敲了敲门,言蘅没忍住有些想笑,他们演得倒是真切。
不多时红漆木的大门打开,里头站着一个和言蘅差不多高的男子,额头上绑着一条绿石抹额,将两侧略带些殷红的碎发分拨开。
看到来人,他大叫着奔跑过来:“阿姐!”
言蘅微笑着拉着男子的双手,上下仔细看过:“倒是长高了呢。”
归弩走下台阶,拍了拍男子的脑袋:“煦燊,让阿姐先进去。你把人拦门口了算怎么回事。”
煦燊冷哼一声,显然是不服气,归弩撸起袖子正想教训他,煦燊迅速溜走,往府里跑去,路上一边大喊着:“阿姐回来了!”
言蘅看着面前的府邸,心中既有欢喜,也有沉重。
当她与寰相几人再见面时,他们的计划便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