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临 第34章 山道

言蘅几人在客栈修养了两日后准备启程去纶城。出发前阿毒特意来找过她。听她说，因为好友无端被害，故而希望能跟随言蘅等人继续往前走，也许能查到好友死亡的真相。

言蘅见她实在想跟着一起去纶城，又觉得对方是长恨手下出来的，便耐不住阿毒的乞求同意了。

归弩身体素质好，待在房里两日运气调整，如今已经面色如常。

众人一早出发，往纶城走。根据路程算，预计得三四天才能到。好在此去一路有不少镇子，中途不用担心没有歇脚的地方。

原先从巽城不绕道去纶城，路上没有山路。从金城绕道，有一段几十里的山路要走。言蘅几人脚程快，晚间本要落宿在一个山脚下的镇子上。但整个镇子的人看起来都奇奇怪怪的，神色紧张，一见到他们这些生人，家家都是闭门闭户。

归弩碰到个在门口择菜的姑娘，正想上前问两句，女孩听见声音站起来，言蘅等人见到她满脸惨白憔悴，嘴角还有一些伤口。见到几人，眼神中止不住地惊恐，似乎身体都在颤抖。

很快她家中跑出一个男人，拽着她的手便奔向屋里，菜篮子丢在屋外都来不及捡，还不忘连忙关上门拴上门栓。

言蘅等人走遍了镇子，都没发现能留宿的地方。鉴于镇子里的人对他们避如蛇蝎，几人没敢继续留在镇子上，趁着天色还没暗，上了山。

爬到山顶时，约摸已经戌时。众人准备就在林子里歇息。

归弩和阿毒去拾柴火，只留下言蘅和秦启在寻好的空地处等待。

身体停下行动，周遭的湿冷空气似乎便能穿透衣物浸入四肢。言蘅坐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时不时搓着手。幸而今夜无风，在树林中熬上一宿不算困难。

秦启仰头透过林子看向天空，星星今夜尤其明亮，依稀能看出一些轮廓。

“等生上火，就好些了。”

言蘅没有应声，赶了一整天的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说话。

过了一会儿，秦启率先听到一些动静，顿时警惕起来。

“是归弩回来了吗？”言蘅已经困意上头，耳边传来的声音只当是归弩与阿毒。

又过了一会，声音要比之前大些，距离有些远，听不真切，依稀能察觉到不是人行走的声音，而是马匹，蹄子踩过碎石发出的怪异声音。

言蘅立马清醒，从地上蹦起来，循着声音细细辨别。

“在那边！”她寻到声音来源后，快速朝着那方向奔跑起来。秦启紧随其后。

二人在林子中跑了几里路后，来到了崖边。在陡峭的山体下，似乎有些羸弱摇晃的光。

他们压低身子，悄悄走到悬崖边，蹲在地上，看向山下。

在两山夹缝之间，有一支数十人的队伍。山高约有几十丈，又是黑夜，二人看不清晰，但仍能瞧见几人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前面。之后是马匹驮动的货车，货车两侧各有手持火把的卫士看守。这些货车前前后后数起来，大约有四五十架。在队伍最后，也有十几人骑着大马断后。

黑夜之中，他们的行动很慢，在山道之上犹如一条蜿蜒的长虫缓慢前行。

什么人，又是押送什么货物，需要深夜赶路？

言蘅所在之处山体非常庞大，两山之间的山道既狭窄又漫长。山下的队伍还带着货物，整体行动极其缓慢。约摸半盏茶的功夫，为首之人吹了个响哨，回荡在山谷间。

队伍闻声，从前至后慢慢停了下来。

言蘅微微蹙眉，知晓下面有行动了。

只见队伍前头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牵着缰绳控制马匹在队伍前方巡视，约摸估计周边都是深山，寥无人烟，故并未压低声音，朝着身前的队伍喊：“众将士听着，大人有命，后日必须抵达纶城。尔等先前已在镇中落脚休息，此时当急速前行，不得延误！”

“全军听令，检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队伍中响起，不一会又沉寂下去。

“报告将军，队伍一切正常。”

“前进！”

只听队伍全员朝着前方的黑暗走去，步伐较之先前，明显要快上许多。大约半炷香的时间，这支奇怪的队伍便消失在言蘅和秦启的眼前。

二人站起身，盯着漆黑无比的崖下。

“似乎是军队……”言蘅看向秦启，对方面色深沉，不知在思考什么。

言蘅猛然想起初到金城时看到的那些运货的人。难道这两批人是同一拨？仔细想想，确实很像，两方人马都是深夜行动。官府中被运走的那些货车，可能就是这些。

“看样子，先前山下的镇子不敢接待外客，缘故在此。”秦启侧目看向队伍离开的方向，脑子中闪过无数的线。

东南和西南毗邻妖族南陈地界，常年征战，故而驻守的军队是最多的。战时运送货物乃是常态，可深夜运货的却很少。若非是战事吃紧，自然白日里运输物资更加快速便利。虽然妖人屠主要的任务并非打仗，但对于朝中的大事他的消息并不闭塞。

近日中州和南陈的主要战场在东南方向。朝中筹措的物资不说全然送去东南，但绝不可能往西南腹地运送。这支队伍目测也就三五十人，所运货物不可能是朝中筹措的大军物资。那么这些“将士”到底是什么人，又在运送什么货物，他们口中的“大人”又是谁？

“想来那些人在镇子里没少为非作歹。也不知那姑娘受了多少苦。”言蘅响起先前归弩去过的人家。那姑娘被家人拉进屋里前，几人见到她的脸上留下的伤。

很多年以前，言蘅以为这世间受苦的只有妖族，他们这些妖，被视为最下等的存在，受追杀，受俘虏。可如今看来，人族似乎也并没有比他们好到哪里去。容村里无端遭受屠杀的村民，巽城凄苦贫困的百姓，还有现在那镇子里的人。

他们同样都在受苦，而来源却并非与人族对立的妖族，所有的苦，都来自于那些手握权力的高官贵族。那些地位低下的普通人，和他们这些被追杀的妖，又有什么区别。

二人各怀心思，默契地都没说话，往回走去。

走到半道上时，归弩奔跑过来。他气喘吁吁，看来是发现他们不在原地，赶紧寻找过来。

“阿毒呢？”言蘅问。

“她还在原地等着。”

言蘅点头，顺带将自己方才所见尽数告知归弩。三人心思都有些沉重，回到空地时各个面色严肃。

“笙姐姐，你们没事吧？”阿毒见他们回来，连忙跑近将他们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一番，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松了口气。

“我与阿笙去四处看了看，这座山没什么危险。”不等言蘅说话，秦启便先一步开口，似乎并不打算将方才所见告知阿毒。

言蘅微微张嘴，并未揭露秦启，只是心中不免疑惑，秦启没有制止她将消息告诉归弩，却不相信阿毒……

归弩见几人都安全，全身放松下来，蹲下身子，将刚刚从山里拾来的干草，用火折子点燃。小团的火苗渐渐旺盛，湿气而生的黑烟消散而去，归弩又往火堆中丢入一些木柴，火势旺起来，将周围照得明亮。几人围坐在火堆边，身上慢慢地不再寒冷。

秦启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借着火光看清上面的地图。

“明天怎么走？”言蘅问。

“走山路吧，比官道要快上一日。尽早赶到纶城，对你我都好。”

秦启话中有话，言蘅自然听懂了。她侧目看向秦启，忽然想起阿毒先前叫她“言姑娘”时，秦启立马变了神色。如今看来，怕是他有了上面下达的任务，也许是找到她，也许是除掉她。

不得不说，翟扇真真是件宝物，竟真地指引秦启去到纶城。不过他暂时应当还想不到自己就是言蘅本人。皇族一心想除掉的人就待在妖人屠的首领身边，谁会想得到呢？

几人在山中休息了一晚，次日清晨赶着朝阳继续上路。

山道费劲是费劲一些，但确实要比走山间蜿蜒的官道快上许多。四人路上没有耽搁，抓紧脚程，晚上太阳下山前他们已经赶到了纶城几十里外的镇店上。

连日跋涉，除秦启外都有些体力不支。几人商量后准备留在镇店上休息一晚，次日一早再进城。

纶城虽不是西南最繁华的城市，却是交通要地。纶城以西六大镇是中州与氏岐国的边境，镇西军就驻守在边境，以南是一条贯穿帝国的长河，以北又是连绵几百里的西咯山脉。六大镇所需物资若不从纶城运输，便要从更北的亚城绕过西咯山脉运输，所耗路程要多上一倍。

虽然纶城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但因氏岐国与帝国已经交好几十年，镇西军的地位大不如前，中州无须频繁运送物资进边境六镇，故当前的纶城反而成了商贸的交通要地，在军事上的地位甚至不比巽城。

言蘅几人在镇上找了间客栈住，虽是晚上，可客栈里都是来往的客商，一派闹市景象。

几人坐在桌边，刚叫了一些吃食，却见二楼一个身着黑袍之人大喊一声，从楼上坠了下来，直接砸中一个桌子，将桌子压垮，桌上餐盘全部摔碎，发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来往众人大惊，抬头看去，只见二楼之上一名蒙面黑衣人正手持利刃，那长刀上满是殷红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