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是朵黑莲花 第4章 4

父皇在吉兴殿处理政务，此刻日头高悬，快到正午，陆晚晚没有听从淑妃的话把梓霞殿小厨房的糕点带过来。

守殿门的王公公是父皇心腹内侍，淑妃说他与父皇一同长大，先是伴读，一路到现在，父皇对他的器重可见一斑。

陆晚晚嘴甜，连喊了两声王公公，她人又娇又俏，远远迎上来像一朵花儿似的，王公公比了个嘘的动作，看着陆晚晚叹了口气：“公主殿下来了，陛下正在里面闹心呢，早起和三皇子吵了一架，到现在都紧闭着宫门，连老奴也不让入内。”

陆晚晚笑了笑，并未听从王公公的劝导，反而拔高了音量：“我这早起到现在还没用膳呢，就等着和父皇一起用这一餐，父皇竟这么狠心么，非要将女儿拒之门外，女儿这一走，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又能进宫了。”

王公公急得直跳脚：“我的公主诶，您可消停会，陛下动了怒，咱谁也没辙啊！”

陆晚晚轻拍王公公的背，笑道：“无事的，父皇定不会生我气的。”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从门内传来圣人的声音：“晚晚来了？让她进来吧。”

王公公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模样，对陆晚晚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公主您行。”

陆晚晚用袖子掩唇，笑道：“王公公可以准备午膳了。”

王公公听完立马喜不自胜，赶紧吩咐底下人去传膳去了。

陆晚晚进了门便瞧见父皇一个人坐在龙座之下的台阶上，手里捧着一本奏折。

等到陆晚晚靠近了，皇帝才道：“若是为陆煜求情的，大可不必开口了。”

陆晚晚笑道：“才不是为了陆煜进宫来的呢，我早起出门哪里知道您和他生气了，还将人关在宫里禁足。儿臣来这一趟也不容易，父皇非要给儿臣冷脸瞧吗？”

皇帝“啪”得一声将奏折阖上，表情阴沉，陆晚晚仍是笑着，笑了一会皇帝也笑起来，指着她道：“你啊你，说这种话成心来气朕么，这皇宫是你的家，自然是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你一个月都不进宫，是不想见皇后吧。只是你这么任性，害的朕一个多月都不曾见到自己的乖女儿，你说你狠不狠心。”皇帝宠溺的摇了摇头，他摸着陆晚晚的头发，一边说，一边笑。

有时候陆晚晚也很矛盾，前世在自己身份没被勘破之前，父皇对自己简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捧在手心里宠着，可当他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女儿时，却又那样的狠心。

父皇啊父皇，女儿只是一个月不曾进宫看望您，可您知道前世您是怎么对待女儿的吗。

前世东窗事发，皇帝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皇后想以混乱皇室血统之名杀了陆晚晚，陆煜为了替她求情，在长廊外磕得头破血流，大约最终是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父皇将自己流放岭南，从那开始一直到死，陆晚晚都没能再见到他。

“父皇，倘若我不是你的女儿，您会不会很生气，很恨我。”陆晚晚抱住皇帝的臂膀，倚在他身侧，小心翼翼的问道。

皇帝一听到这个问题，楞在原地一会，而后笑着摸了摸陆晚晚的脑袋：“你怎会不是朕的女儿呢？莫不是将脑子也给摔傻了？”

陆晚晚听着这话却是想哭，现在对她有多好，日后便会对她有多冷漠，这比杀了她还叫她难过，曾经得到过的东西，怎么会有人愿意失去呢。

“那父皇，若真是这样，儿臣一定好好保守这个秘密，这辈子都不让您知道。”陆晚晚道。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

在吉兴殿用过午膳之后，陆晚晚依次去了太后寝宫和皇后寝殿请了安，太后那里仍是对陆晚晚如往昔那般，太后对几个皇子公主都是一视同仁的疼爱，对陆晚晚也没有出格的宠溺，而皇后那边只是简单说了两句话，陆晚晚便出门了。

离宫之前，陆晚晚决定去见一个人。

陆煜住在明轩居，因着今早和陛下吵了一架，他暂时被禁足了，但是禁足归禁足，旁人还是能过来看望的。

陆晚晚过来的时候，陆煜正在画画，陆晚晚从圆形的雕花窗外站着，陆煜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用笔描摹着什么，他今日穿宝蓝色衣衫，衬得如玉般温润。

“煜弟，在画什么呢？”陆晚晚出其不意的出现在陆煜身后，她特意吩咐小太监不用通传，自己蹑手蹑脚的走到陆煜身边，便是想看看陆煜背着人时，都会做些什么。

陆煜不动声色的捡起一张纸盖在刚画的画上。

陆晚晚伸手去够，陆煜长身玉立在前，将那画遮得严严实实的，他垂着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低声道：“皇姐别闹，我在画河工图。”

陆晚晚瞥着那被遮掩起来的画，从轮廓上来看，怎么都不像是河工图，况且陆煜方才作画时，眉眼是那样的深情和专注，若是对着河工图，岂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既然是河工图，那我——你敢背着你阿姐说瞎话！”陆晚晚眼疾手快，趁着陆煜分神时一把揭开覆在画上的纸，陆煜神情微变，将陆晚晚的头按在怀里，不让她看：“皇姐，别闹了。”

耳边是陆煜强健的心跳声，陆晚晚整个人栽在陆煜怀里，忽然情不自禁的涨红了脸。

陆煜其实并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他们俩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直到此刻，陆晚晚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回事。

“不看就不看嘛，何必糟蹋画。”陆晚晚撇了撇陆煜手中的纸团，方才陆煜情急之下竟然将画揉在手里，她忽然有一种做错事的愧疚感。

陆煜低垂着眉眼，良久道：“皇姐今日来是有什么事。”

他似乎心情不好，情绪有些低落。

陆晚晚知道他定然是又和父皇在政见上又起了冲突，心中不快，于是陆晚晚心里的愧疚感更重了。

“你和父皇政见上有所不同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只是你怎能当众驳斥他，落了他的面子，你知道父皇是最要体面的。”

陆煜淡淡“嗯”了一声。

“皇姐，我总觉得，父皇待你比待我更好，往昔你也同他闹，也落过他的面子，但他总是笑着去迁就你。皇姐，父皇真的有拿我当他的儿子吗？”他一脸落寞，看着陆晚晚的眼神也失意得很。

陆晚晚心道，其实你倒是父皇的亲儿子，而我才是那个假女儿。

“煜弟，父皇终归是对你寄予厚望的，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中，唯有你最聪明，最明道理。”前世若非陆煜为自己求情而得罪了朝臣，那太子之位怎么也落不到陆胤头上。

想到这儿，陆晚晚觉得自己更愧对陆煜了。

“皇姐，这宫中唯有你真心对我。”他苦笑一声，复而抬头看向陆晚晚：“你能抱一抱我吗，我想我母妃了。”

陆煜的生母早逝，小时候每逢陆煜不开心的时候，陆晚晚总会主动抱一抱他，但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做了，一是因为他们彼此都长大了，二则是陆煜的情绪也越来越内敛，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外露，很多时候就连陆晚晚都看不出来陆煜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陡然提出这样的要求，陆晚晚觉得自己骑虎难下，根本拒绝不了。

“煜弟，你且放宽心，过两日我再进宫来为你说说，父皇只是一时生气，他很快便会忘了的。”她双手穿插过陆煜腋下，手搭在陆煜的肩膀上，将他轻轻带向自己——就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只是小时候陆煜的个头还在自己之下，现如今陆晚晚却只到陆煜下巴。

他身上是苏合香，庄重而沉稳。

陆晚晚又听了好一会陆煜的心跳，他才笑着揉了揉陆晚晚的脑袋：“我感觉好多了，皇姐。今日太后和你说了些什么，我听下人说你从太后寝宫出来时，脸色不怎么好。”

提起这个陆晚晚就更愁了。

没想到她和李冯恩成亲不过几个月，太后便迫不及待的催起生来，今日拉着她的手暗示了好几次，要她早日怀上孩子，好在生下来之后抱到太后宫中承欢膝下。

太后年纪大了，所好者无非含饴弄孙，偏偏皇帝这儿是没什么希望再生个孩子了，她唯有将希望寄托于孙子辈的，只是这一辈皇子都还没成亲，陆晚晚身为长公主，是兄弟姐妹中最早成家的，太后也只能赶着她了。

陆煜手捏着纸团，指节攥成了青白色，陆晚晚好奇的问道：“到底是什么这么宝贝，说什么也不给我看。”

陆煜松了松手指，温温笑道：“河工图，同你说了你又不信。”

他这样态度，陆晚晚要是信了才有鬼呢。

“你和姐夫......”陆煜欲言又止。

陆晚晚冷哼道：“我和他至今都未圆房，怎么生孩子。”

陆煜嘴角往上扬了扬：“驸马爷有心结，皇姐你得慢慢来，不能太着急了。”

李冯恩所谓的心结，无非就是赵家四姑娘。

“下个月大皇兄选皇子妃，听闻赵小姐也参加。”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赵小姐是承恩伯府的庶女，原本是没有资格参加皇子妃甄选的，但此次父皇下了一道旨意，说是要给大皇兄选一位贤良淑德的好妻子，而世家嫡女大多骄纵，大皇兄这个人呢又一向飞扬跋扈，是以不宜挑那些家世太过好的。

陆晚晚听完之后笑了笑：“你同赵小姐一向要好，若不是为了李......姐夫，也不会闹得那么不愉快。只是大皇兄若真选那些庶女为妃，皇后该又不高兴了。”皇后当然会不高兴，皇后自己便是出身世家，享受尽了高门贵女给自己带来的荣耀和体面，是以她深知皇子妃的家世背景对大皇兄夺嫡一事上有多么重要。

她当然要想尽办法给大皇兄挑一个家世显赫的贵女了，但显然父皇并不想如她所愿。

陆晚晚暗自高兴了好半天才突然想起来问：“对了煜弟，你今日究竟是怎么和父皇吵起来的。”

陆煜眼神微闪，没有直接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