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宫中规矩,清晨卯时过后,各宫嫔妃需来坤宁宫向皇后请安。
这是原主最厌烦却也最看重的时刻。她享受那种高高在上、接受众人朝拜的虚荣,却又总因为萧珏的偏爱,屡屡在请安时候与淑妃的交锋,又因为口舌逊色每每落入下风,频繁将请安变成一场场闹剧。
沈薇坐于凤座之上,眼帘半垂,神色淡然。
殿外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声与说笑,随即,以淑妃为首的一众妃嫔鱼贯而入,纷纷落座。
淑妃今日穿了一身极为明艳的桃红色宫装,裙摆上绣着大朵的牡丹,行走间如云霞流动。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以淑妃为首,众人齐齐福身行礼。
若是往日的沈薇,此时必然恼怒—淑妃穿着,已然僭越。可沈薇不同。
淑妃见她迟迟不叫起,面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维持着那份得意的笑,率先开口,声音娇滴滴的,“瞧臣妾,一来就见娘娘脸色不好,可是昨夜没歇息好?也是,陛下日理万机,偶尔才会来坤宁宫一次,娘娘想来是激动得紧吧。”
几位低位的嫔妃闻言,都悄悄垂下了头,掩住嘴角的讥笑。
沈薇没看她,反而将目光落在了她头上那支晃得人眼晕的金步摇上,微微笑了笑。
“淑妃这支步摇,倒是别致。”
淑妃以为沈薇是在嫉妒,腰杆挺得更直了,抚了抚发鬓,笑道:“娘娘好眼力。这是前日陛下刚赏的,说是地方郡守进贡来的,就这么一支呢。”
“是么?”沈薇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本宫只记得,按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妃位向皇后请安,衣着首饰不宜华贵过盛。这满头珠翠,衣着华丽得如同赴宴,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皇后。”
淑妃脸上的笑容僵住……
她万没想到,沈薇会说出这么一番直白的话来。
淑妃脸上那份娇媚与得意,像被一层薄冰冻结,然后寸寸裂开。
沈薇却不停,继续道:“淑妃入宫也有五年了吧?五年,竟连这点最浅显的尊卑礼数都还没学会。还是说……这宫里的规矩,在淑妃眼里,早已形同虚设了?”
一番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淑妃的脸上。
沈薇盯着淑妃,只见淑妃羞恼得浑身微微发抖,脸庞青一阵白一阵,煞是好看。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从未受过这等羞辱。
沈薇的脑海里,一个声音清晰地响了起来。
【好你个沈薇!不过是个占着皇后位子的弃妇,竟敢如此羞辱我!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等着吧,等明日巫蛊之事一发,我看你还如何翻身!到时候,我看你还有多少好日子过!】
果然。
沈薇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
她要的就是淑妃的痛恨。越痛恨,才会越不理智。
她越是相信自己的计谋天衣无缝,明日的戏,才会越精彩。
她放下茶盏,打断了淑妃即将出口的辩驳。
“罢了,”沈薇淡淡地摆了摆手,仿佛真不想与她计较,意兴阑珊道:“都起来吧。本宫今日乏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淑妃被堵得一口气不上不下,只能在一众嫔妃或同情或看好戏的目光中,屈辱谢恩,带着满腔的怒火与不甘第一个转身,快步离去。
淑妃一行人退下后,沈薇靠在凤椅上,闭上眼,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与人斗,其乐无穷,但也确实疲累。
贴身宫女知夏端来一碗安神汤,轻声道:“娘娘,歇会儿吧。”
沈薇嗯了一声,却没喝,只吩咐将殿门关好,任何人不得打扰。许是昨夜与萧珏对峙,又兼清晨与淑妃斗法,倦意如潮水般涌来,沈薇歪在软榻上,竟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不再是红墙青瓦的宫殿,而是肃杀萧瑟的皇家猎场。
天色昏黄,残阳如血。她看见皇帝萧珏一身玄色骑装,正拈弓搭箭,对准一头奔逃的麋鹿。然而就在他即将松开弓弦的瞬间,林中骤然射出数道寒光,直奔他周身要害。
那些所谓的护卫,竟在此刻齐齐调转刀口,变成了刺客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沈薇在梦中无法呼吸,她想大喊,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眼睁睁地看着萧珏的胸膛被一柄长刀贯穿,他脸上的惊愕与不信,是那样清晰。温热的血溅在枯叶上,也溅在了她的心上。
“三日后……秋猎……”
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沈薇猛地从榻上坐起,冷汗已浸透了中衣。窗外天光尚亮,但她心底却是一片冰凉。
那不是梦。那是预言。
她来不及细想这预言从何而来,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马上告诉萧珏。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他若死了,新帝登基,朝堂洗牌,她这个无权无势,还背着“恶后”名声的皇后,只会是第一个被清算的祭品。
“去养心殿。”
知夏大惊失色:“娘娘,陛下没有传召,您……”
“没事,只管去。”
知夏瞬时噤声,忙不迭地跑出去安排。
养心殿外,总管太监王德全一见皇后的仪驾,连忙堆着笑脸上前阻拦:“哎哟,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陛下正在沐浴,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您看……”
沈薇根本没看他,径直从他身侧走过,掀起珠帘便闯了进去。身后传来王德全惊慌失措的“娘娘,使不得”的叫声,但已无法阻止她。
殿内水汽氤氲,白玉池中热气蒸腾,一切都笼罩在朦胧之中。隔着一道绘着山水墨画的紫檀木屏风,能隐约看到一个男人的轮廓。水声哗啦,那人似乎正从水中站起。
沈薇的脚步顿住。她听见了水珠从肌肤上滴落的声音,看见了屏风上投射出的那道男人的灰影。
饶是两世为人,见多识广,这一刻,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吹了声轻佻的口哨。
声音在安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屏风后的人动作一僵。
沈薇勾起唇角,隔着屏风,用一种混杂着欣赏和戏谑的语气,慢悠悠地开口:“陛下真是好腰。”
“放肆!”
一声怒喝穿透水汽。紧接着,是衣物窸窣的声响。
沈薇的脑海里,久违的系统提示音欢快地响起:【叮!收到来自萧珏的羞愤值 30!当前金手指兑换进度80/1000。】
果然,还是招惹这位死要面子的九五之尊来情绪值最快……
片刻后,萧珏已披上一件宽松长袍,从屏风后走出。
他长发未束,发梢还在滴水,俊美的脸上不见平日的温和,只剩下一片寒意。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沈薇,谁给你的胆子闯进来的?”
“臣妾有万分紧急之事,不得不闯。”沈薇收起了那副非常玩味的表情,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三日后的秋猎,取消,或者,更改所有布防与路线。”
萧珏冷笑一声,他显然将这当成了她争宠的新鲜花样:“皇后是觉得,秋猎这等国事,你也想管了?”
“这不是国事,是你的死期!有人想杀你,你不知道么……”沈薇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他,“臣妾知道陛下不信。但我们不妨将计就计,故意放出一个假的路线,再暗中布下天罗地网,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蛇,想借着秋猎的机会从洞里钻出来。”
她的眼神太过坦然,语气也太过笃定,让萧钰眯起眼审视着她:“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
沈薇没有直接回答。她忽然又往前踏了一步,几乎贴在了他的身前。萧珏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她握住了手腕。
她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带起一阵战栗。
只听她用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幽幽地说道:
“因为昨夜……先帝给臣妾托梦了。”
萧珏的瞳孔猛地紧紧一缩。
沈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继续轻语:“父皇说……他老人家在底下一个人很寂寞。还说,您若是再不勤于政务,肃清朝堂,他……可就要下来把您也带走了。”
话音落下,她施施然退后两步,恢复了那副端庄得体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凑在他耳边说着大逆不道之言之人,只是他的幻觉。
养心殿内,一片死寂。萧珏站在原地,脸上最后一抹血色也已褪去。他看着沈薇,那眼神里有惊有怒亦有骇。
这个女人,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