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枝,昨夜你可曾记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昨晚秦挽意虽是受了惊吓,但可能周身过于疲累,竟不知不觉便靠着枕席睡着了,一夜安眠。
今晨,她并未主动去打搅屋内的人,将昨夜脏污的衣服处理过后便去屋外找云枝的身影。
“昨夜我在回廊等先生,总也等不到便自去休息了。”云枝答道,手中持着蒲扇,为秦挽意煎药。
昨夜的雨声伴着睡意朦胧,云枝早起只觉整个人晕晕乎乎,完全想不起昨夜发生的具体事宜,一醒来自己便在床上躺着。
秦挽意蹲在云枝身边,双臂抱在膝头,向云枝眨巴着眼睛,几次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小姐有话想说?”云枝不解,问到,手上的动作没停,只专注着熬药。
秦挽意脚下悄悄又向云枝移了几步,将脸蹭在云枝的肩膀上,小声道:“屋内,还有一个人。”
“小姐又捉弄我!”秦挽意的声音极低,吐着气声,趴在云枝耳边,实在又吓了云枝一跳。
云枝站起来,远着秦挽意。
“我没骗你,云枝,里面真的有人!”秦挽意语气笃定,一双杏眼睁地浑圆,脸上莫名也有一丝发烫。
见云枝不信,秦挽意一把拿走云枝手中的扇子,将云枝想屋内拉去。
“小姐!”云枝喊到。
两人想做贼似的趴在门上,门微微开了一丝缝隙,里面十分安静。
秦挽意屏气,从缝隙内朝里望去。
床沿边空无一人。
门在吱哑声中被一下子推开,门外的光洒向屋内,空气中的浮尘在早晨的阳光下折射出细微的光来。
屋内被收整得十分整洁,昨夜的一切好似都从未发生过。
“小姐这是在拿我寻开心呢。”云枝在一旁,起初不敢看,然后见屋内空无一人,便觉得是秦挽意在诓她。
秦挽意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一时哑了口。
云枝又走回去拿起扇子,为小姐煎药。
秦挽意不知如何解释,又不知如何将昨夜的事说于云枝听,顺着山路往下走,心中有不能解开的心思缠绕着,想去亲自问问医师。
雨后的石板路潮湿,秦挽意的脚步溅起水花,沾湿绣鞋。
萧六郎……
秦挽意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昨日呼吸交缠,脑海中满是昨日他抚上自己肌肤的一双手,在她的皮肤上摩挲着,带着暧昧不明的意味。
实在是好生无礼。
与表哥说的端方有礼一点也不一样。
但前日表哥已经和她说的很清楚了,那人会是她未来的夫婿,她理应与他好好相处、相敬如宾。
只是不知道是出了何事,竟会遭遇刺杀。
思绪随着脚步被越扯越远,不知不觉便已到了山脚,山脚的湿气更中,视线里都像是蒙了一层水雾。
秦挽意的腕搁在门扉上,轻轻一推,竹门应声而开。
入目,便看见一男子赤着上身坐在塌上,左肩的纱布微微松开,像是在换药。
两人的视线在一瞬间交汇,秦挽意蓦然清醒,脸上一下子热了起了。
秦挽意红着脸愣在原地,在脑海中默念几遍“非礼勿视”便掩耳盗铃般闭上眼睛。
屋内的男子似乎也未曾料到会有人来,动作也是突然顿住,洁白的纱布松松垮垮挂在腰身上,遮盖住伤处和蜜色的肌肉。
他迅速垂了眼眸,刘海遮住眼睛,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我……”秦挽意的舌头像是打了结,随即迅速“砰”一声将门关上。
门外,那阵关门带来的风使得秦挽意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也让她的心头心绪摇晃。
秦挽意的手仍贴在门上,右手放在胸口,好像要强压上心中莫名的悸动。
刚想抬眼,手边的门被一股力量向内带去,秦挽意脚下不稳,身子的重力压在竹门上,整个人也往着门向内开的方向倒去。
门内的男子身上只批了一件外衣,内里健硕的薄肌若隐若现。
见少女向内倒去,他本能地伸出双臂,将少女接了个满怀。
比少女柔软的身躯更先入怀的,是少女独有的馨香。
“萧六郎……”秦挽意的唇齿间溢出一声娇软的惊呼声,喊的正是男子的名字。
话刚出了口,秦挽意便有悔意。
那平平淡淡的一声称呼到了她的嘴里,不知怎么就念出来百转千回的柔情来。
听到这一声,男子眸色一沉,很快又回复了神志,右手有力的勾起秦挽意的腰,等她站稳。
与昨日受伤的虚弱不同,今日秦挽意甚至能感受到他肌肉有力地跳动。
呼吸交缠,两人都不自觉移了视线。
那男子的眸色不自觉暗了暗。
他望向怀中的女子,双眼是天真不经事的纯洁,和萧家六郎倒是相配。
将来两人,定是有聊不完的诗词歌赋风花雪月。
只可惜,他是一个刚从刀枪之下捡回命的无权天子,注定不能陪着女郎玩些情爱的游戏。
他强压下心底对命运戏谑的嘲弄,端出副温和模样,学着他见过的那京城伪君子的样子,说道:“是萧某失礼了。”
连空气都变得粘稠。
周棠不是没有想过在永州过一辈子的安生日子。有永王之子的名头,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
连身边人都劝他京城波诡云谲,他无权无势,安能立足?
可是他还是来了,经年旧事,无法释怀。
大丈夫当雄飞,安能雌伏?
生为皇家血脉,何等尊贵,安能看一夫人牝鸡司晨,扰乱正统。身边的谋士张通劝道。
让他入京城,为他谋万全计。
不出所料,京城并不欢迎他。
周棠如今只能假借着他人的身份藏匿在此,博得一线生机。
这第一计,便是要让眼前的女子,对他死心塌地。
周遭静得很,好似专门为了少男少女相遇的这一场景而生。雨后初阳,照在两人的身上,美得有些失真。
*
长秋宫。
殿内烛火摇曳不定,将一女子的身影拉的很长,孤零零地映照在描金绘凤的屏风上。
零星的烛火架在桌上,女子脸上未施粉黛,却难掩容貌,烛光映照着她的脸庞,脸上却满是愁容和惶惑之情。
她年岁小,身上穿着的华服倒显得与年岁不符。
两人已说了有一阵子,不知说到了何处,两人突然都沉默下来。
“你敢说你没有那样的心思?”
帘幕后,传来一声沉稳的女声,满是威严,内里有震怒。
那女子的跪姿一下子不稳,声音已带了哭腔。
“太后……”
整个大殿一片死寂,两旁的侍女低着头,是为了回避这王太后训斥乐太后的场景。
“为了在本宫手上分权,你不惜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
“无知蠢妇!”王太后已是气急,抬起杯盏就向下砸去,“你还有脸来见我。”
茶盏应声碎裂,溅起的瓷片险些要向乐氏的脸上割去。
乐氏被惊得向后退去,瘫坐在地上,已然是脸面全无。
当年先帝临终前,王太后伏在他的胸口上,先帝已是垂垂将尽,每一句话都是用了力:“阿嫄,朕膝下子嗣寥落,唯有一子,早已认在你的名下……我死后,会把最大的尊荣留给你……”
“如果你心里还记着夫妻五载的情分,就好好替朕抚养亭儿长大,不要……不要为难乐氏,不喜欢她,放她出宫便是。”
王太后十八岁入宫,虽是与世家间的联姻,但先帝为人温和,待她极好,她自然感念先帝恩德,将周亭当作亲子看待,甚至允许乐氏与她并尊。
是当她听见周亭在宦官的鼓动下,嘴里说着什么,亲政后要废了她时。
一颗心才猛然惊醒。
许久,王太后平复了心绪,缓缓开口:“你跪在我这里有什么用,如今新帝已立,往后的日子,怕是要仰人鼻息了。”
话音刚落,菡萏便做出手势送客。
那女子连连给上首之人磕头,走时脚下已经软的如同踩着棉花一般。
今日她并没有宣乐氏前来,可乐太后心慌,来此求她庇护。
那宫道一时间变的好长,乐氏只觉得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一身冷汗已将衣衫都粘在身上,身后总觉得有无数视线注视着她。
殿门缓缓关上,乐氏还未来得及喘气,一股冰冷而坚韧的触感突然缠上她的脖颈。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条白绫被左右两端的嬷嬷拽着,将她喉间溢出的惊呼死死勒断。她的双眼因为极致的惊恐而睁大,面容变得扭曲可憎起来。
乐氏想回过头,但如今她只能发出“嗬嗬”的细微呻吟,在一片寂静的夜来听着更是恐怖。
她整个躯体都开始变得僵硬,眼球外凸,满是恨意。
她的双手紧紧拽住颈侧的白绫,指甲甚至扣入皮肉之中,白绫上留下点点血痕。
王太后气定神闲高坐殿阁,看着乐氏的挣扎越来越微弱,双臂无力地下垂。
整个长秋宫,都是王太后的人。
“娘娘,乐氏已死。”贴身侍女菡萏探查后回禀道。
无人感到惊愕,从旁已经来了几位太监,将乐太后的尸体移回自己宫中。
另又有几位婢女更换毡毯,擦拭地上的血迹。
珠帘后的王太后行云流水的笔墨迟疑几下后顿住,抬眸思绪却未从奏折中剥离。
阅得正是今日的奏折。
“本宫觉得心里对不起先帝,但事已至此,本宫也别无方法。”她小声说道,像是一种自我安慰。
王太后微微合眼,清冷的容貌更显几分虔诚。
乐氏僭越,行事跋扈,实不能留。她从来不算辜负先帝。
案前摆放的,正是王承上禀天子遇刺,下落不明的消息。
而右手边,便是调查出的刺客身份,均与乐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王大司马已捉拿乐太后的弟弟,关押在大狱之中,如今乐太后畏罪自裁……那自然是因为,做贼心虚。
菡萏自入宫便随王太后,看她从懵懂天真的少女变成如今凭借悍烈手腕把持着朝政的皇太后。
她才二十五岁,女子的容貌有如那屋外的山茶花,经权力滋养而愈发娇艳。
引用赵温[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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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