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问道:
“你猜,那回来的人嘴里,会说出怎样一番……石破天惊的话呢?”
望见林晞微微颤抖的肩膀,兰陵王上前将二人隔开:
“延宗,别贫嘴了,随我去清点兵马人数!”
他又对林晞说:
“先去吃点东西,待会儿再来看你。”
等他处理完军务回来,夜色已深。远远便瞧见林晞蜷坐在一堆杂物边,脑袋一点一点,正打着瞌睡。
他放轻脚步走近,直到,在她面前蹲下。
没有立刻叫醒她,只是借着稀薄的月光,静静看了她片刻。
她睡着的模样,比白日里少了几分张牙舞爪的机灵,多了些毫无防备的柔软。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到她被夜风吹得微凉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刻停住,转而弯起手指,用关节轻轻地蹭了一下她的鼻尖。
“喂,醒醒。”
林晞一个激灵惊醒:“殿下,你回来了?”
她慌忙起身,却因腿麻,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下。
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的肘弯,“慌什么?”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好笑,却没有立刻松开手,“在这儿站岗呢?”
“我……我在等你。”她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刚醒的迷糊。
意识到自己还靠在他臂弯里,她连忙站稳,那只有力的手这才慢条斯理地收回。
“等我做甚?自己先歇息便是。”
“你没回来,我怎么睡?”
兰陵王眸色变得幽深:“没有我,你连睡觉都不会了?”
“不,不是……”林晞脸一红,慌忙解释:“我是说,我今天,睡哪啊?”
“睡哪儿?”兰陵王眉梢微挑,向前逼近一步,将她笼在影子里,语气玩味,“你问我?”
不该问他吗?林晞这才意识到话里的歧义,慌忙解释道:“因为搬了地方,原先的帐子拆了,所以我…”
他这才恍然,战事繁忙,竟将这事给忘了。
瞧她一脸认真又委屈的模样,他轻笑摇头,语气戏谑:“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呢?”
说罢也不多言,转身就去后勤处取了些木料和布毡回来,利落地开始搭架绑绳。
林晞凑了过去,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殿下这是要亲自搭帐子?为什么不叫士兵来呢?”
兰陵王正在绑绳的手微微一顿,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这么晚了,将士们都累了,有的还负了伤,有的,失去了朝夕相处的弟兄,这点小事,就不必劳烦他们了。”
“殿下如此体恤下属,真是将士们的福气。”
兰陵王淡淡一笑:“这些,都是相互的,你不真心待他们,谁愿意为你拼命呢?别说这个了,过来搭把手!”
林晞点点头,在两个人的努力下,很快就把帐子搭好了,取了草席,垫在了里面。
不过,今天的帐子有些简陋和逼仄,刚好够两个人容身,睡进去,难免会有肢体接触,林晞看着里面狭小的空间,脸红了:“好像太小了些,要不,我再搭一个吧?”
她刚转身,手腕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攥住:“绑布的木条不够了,现在去找,大半夜都过去了,还睡什么?”
“还是说……你在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
“没有,我睡觉不老实,只是怕,怕挤到了殿下!”
“算了,”他松开手,站直身叹气道:
“我去延宗那儿对付一晚,你自己在这儿睡。”
“我自己睡?”
兰陵王回头,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微笑,目若流星:“怎么?还是,你其实希望我留下来?”
“我不是!我没有!我……”林晞觉得自己变成了结巴。
兰陵王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低笑出声,不再逗她,转身潇洒地挥了挥手,身影渐渐融入夜色。
只留下林晞一个人站在原地,对着那顶狭窄的帐篷,心如鹿撞。
翌日醒了之后,林晞第一件事就是去寻他,他也是刚起来没多久。
昨晚兰陵王忙乎了大半天,就给她一个人搭了帐篷,这待遇,全军找不到第二个。
见了面,她就主动帮兰陵王穿戴披风,端洗脸水,又将他多看了一眼的菜默默挪到他手边,忙前忙后,只为感谢他这些日子的照顾。
“今日还算勤快。”他笑的时候,凤目狭长,眼带流星,风吹起他的发带,在晨光里上下飞扬,飒沓潇洒,让人移不开眼睛。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一士兵营外奔来,直达兰陵王面前。
“殿下,军情急报!不同方向大队不详人马正向洛阳城外集结,洛阳恐陷围城之危!请殿下即刻前往大司马帐中商议对策!”
安德王闻言也从帐中探身出来,震惊道:“你说什么?!”
兰陵王表情也严肃起来:“延宗,营里的事你先周全下,这次,恐怕有些棘手。”
林晞心中了然,果然,正是这个时间点。
史书记载,这将是他的成名之战。也是她完成任务的一个关键事件,她一定不能错过!
她悄悄退下,去后勤找了件士兵的衣服换上,向兰陵王消失的方向,偷偷跟了过去。
也就在她离开后不久,又一快马奔至帐前,那名被兰陵王派往南方调查的亲随终于赶回来了!
当他得知兰陵王刚被大司马叫走商议军情,正犹豫是否要过去找,高延宗的身影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在找四哥?”高延宗语气平淡。
“是,安德王殿下。南方之事,已有结果,需即刻禀报兰陵王殿下。”
高延宗眼神微动,伸手示意对方借一步说话。两人行至僻静处,他方才问道:“查得如何?”
亲随压低声音:“回殿下,属下仔细查访了徐嬷嬷提及的故里和可能的人家。确实找到一位当年与王妃交好的夫人,但那位夫人……并非姓林,而是姓李。且徐嬷嬷年事已高,记忆混淆,属下多方核实,王妃与那位李夫人之间,并无任何约定。”
“呵,果然如此!”
高延宗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被熄灭,她果然是个骗子!
他沉吟片刻,道:“四哥正为洛阳军务烦忧,此乃国之大事,事关洛阳得失,乃至我军成败。此刻,绝不能因家事分神。”
那亲随面露难色:“可是殿下让卑职一旦有了结果,就立刻汇报给他……”
高延宗阴沉的眼神转向他:“此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若因你多嘴,乱了四哥心神,影响了军事决策,这罪责,你担待得起吗?”
亲随浑身一凛,立刻垂下头:“卑职明白!绝不敢多言!”
高延宗这才神色稍缓,挥了挥手:“待四哥处理完军务回来,我自会寻合适时机告知于他。你,管好自己的嘴,明白吗?”
看着亲随退下的背影,高延宗独自站在原地。
他拦下了这个消息,不是为了包庇那个骗子,而是为了此刻军情危急下的四哥,为了北齐的大局。
他望向大司马军营的方向:
“四哥,这事,我先压下了,等你凯旋归来,再去处理那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