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最疯狂、最离谱、最想一键撤回的决定。
我,安无忧,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怎么就脑子一热,答应跟着那个什么"幻灭队",去直面能徒手掰断聚光灯的怪物?
是因为大学生特有的清澈愚蠢?还是我中二病晚期终于压不住了?
脑子还在进行哲学辩论,腿却已经诚实地跟着队长先生,以及他身后两位沉默得像RPG背景板队员,一起走出了体育馆。
夜风一吹,我脖子一缩,刚才那点热血"呲啦"一下就凉透了,只剩下“现在说想回家还来得及吗”的弹幕在脑海里疯狂刷屏。
“目标现在位于旧艺术楼三号琴房。”
队长先生的通讯器非常“贴心”地传来了最新汇报,顺便掐灭了我最后一丝想溜的念头。
旧艺术楼位于榉树林深处,只有几扇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看得人心里发毛。我们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楼,三号琴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杂乱无章的琴声,像是有人在乱砸琴键。
队长先生抬手示意我们留在门外,自己推门进去了。
琴声戛然而止。
“叶琳同学?”
队长先生把他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缓,但因为过于刻意,反而透出距离感。
我偷偷从门缝往里窥看。那个名叫"叶琳"的女生背对着门口,坐在钢琴前,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
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猛地回头,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充满惊恐和绝望。
队长先生正在对她说话,我听不清内容,但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动。随着他的话语,叶琳的情绪明显开始崩溃。她激烈地摇头,泪水不断滑落,口中反复呢喃着同一个名字——周志音。
“……面对现实吧……”
就是这几个字,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你懂什么?志音没有死!他没死——!”叶琳嘶喊着抬起头,眼中翻涌着绝望与愤怒。
下一秒,房间里的影子……活了。
从墙角、天花板,地板的缝隙中,漆黑的影子如潮水般涌出,迅速扭曲、膨胀,形成一个不可名状的黑色聚合物,散发着冰冷又暴躁的气息。
那就是我看到的"东西"!
它比之前在体育馆时更清晰,也更骇人。
“队长先生,就是它!犯人就是那个怪物!”我激动地大喊出声。
话音未落,那只幻想怪高举起由黑影构成的手臂,像“拍苍蝇”一样向队长先生袭去!
队长先生迅速抬起右臂,手腕上的手环迸发出一道蓝色的弧光,瞬间在头顶展开成半球形的光盾。
“轰——!”
剧烈的冲击波席卷整个琴房!琴凳被掀飞,乐谱漫天狂舞。我被气浪狠狠推撞在墙上,后背发麻,耳边只剩下嗡嗡的轰鸣。
这……就是"幻想怪"?
人类的幻想,竟能化作如此恐怖的力量……?
***
生存是人的本能——现在的我对这句话举双手双脚赞成,并坚决拥护。
什么热血,什么中二病,在“本能”面前统统不堪一击。
为什么我这么有感触?
因为,我逃了。
逃得特干脆,直接把看起来超能打的队长先生和他队员全扔后面了——虽然他们刚才好像还想护我一下。
我是个普通人,逃跑并不可耻。况且我已经指认了犯人,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如果继续留在那里,只会成为被保护的累赘。
周围漆黑无比,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我像跳远一样一步三台阶地飞奔下楼,肺里火烧火燎,心跳声在耳边擂鼓。我早已分不清方向,只是拼尽全力逃跑,试图把身后的恐怖甩掉。
“咦?!”
拐过弯后,映入眼帘的是更加深不见底的黑暗,犹如一张等待猎物的巨口。我不由自主地刹住脚步,背脊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恨不得能融进阴影里。
就在这时——
“咕噜……”
那个令人头皮发麻的蠕动声,再次钻入耳中。
和琴房外听到的一模一样!
我全身汗毛"唰"地立正,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它追来了?那只幻想怪?队长先生他们……没拦住?
声音是从走廊深处传来的,那边堆满了废弃的画架和石膏像,乱得跟垃圾场一样。
我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片黑暗,四肢冰凉得快要没知觉。
……黑影……好像……在动?
“咕噜……”
不是眼花!
杂物堆后面的黑影在缓慢地扭动,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捏着,慢慢显出个诡异的形状——
它要出来了!它要从那里出来了!
我绝望地紧闭双眼,脑子开始自动播放人生走马灯,背景音乐还是哀乐那种。
完了,这次真的玩完了。
没想到刚上大学,人生就要止步于此。
再见了,大学!虽然我在这里没有留下多少回忆……
再见了,同学们!虽然我根本没记住你们的名字……
再见了,老师们!虽然我根本没记住你们长什么样……
再见了,军训……不对!这个最好再也不见!
就在我思维混乱地进行着脑内告别时,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喂!”
紧接着,一只温热的手“啪”地一下按在我头顶,毫不客气地胡乱揉了两下。
“这位同学,本校禁止在走廊进行百米冲刺,扣十分。”
我浑身一激灵,猛地睁眼——
眼前站着的,竟是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青梅竹马。他歪着头,脸上挂着那副让人手痒的招牌笑容。昏暗的灯光勾勒出他的轮廓,清晰得近乎真实。
不!确实是真实的!
“乐、乐乐?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箍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他皮肤里。
他任由我抓着,甚至反过来用指尖在我手背上轻敲了两下,像是无声的安抚,语气轻松得像唠家常:“刚来。本想找你一起去吃夜宵的,没想到你跑这种地方锻炼身体。”
“不是锻炼身体!是有怪物!”我惊魂未定地反驳,颤抖的手指越过他的肩膀,指向走廊深处,“就、就在那边!刚才还在那儿动呢!”
可那里,现在什么动静都没有。画架都好好地堆放着,黑影也只是正常的黑影。刚才那诡异的声音和扭动,似乎只是我神经紧绷到极点后产生的幻觉。
乐乐顺着我指的方向瞥了一眼,眉头一挑,转回头,故意凑近到我面前打量:“哪儿呢?什么都没有啊?您老怕不是恐怖片看多了,自己吓自己吧?”
他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靠近时带来的熟悉气息,却让我那狂跳的心脏真的慢慢平复下来。
“谁、谁怕了?我这是……是进行高强度间歇性训练后的正常生理反应!懂不懂啊你!”我强撑着面子反驳,借着他的力道站直,故作镇定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虽然手抖得差点拍空。
“是是是,您老说什么都对。”乐乐轻哼一声,手插回裤兜,肩膀却若有若无地挨着我。
他带笑的视线状似随意地扫过我面前那条幽暗的走廊,随即又没事人一样收回来,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我一下。
“所以啊,您老为什么非要跑来这里锻炼身体啊?”
***
我该怎么向他解释呢?
说我看到了怪物?说我跟着三位神秘的警察去抓一个能幻想出实质怪物的女孩?说我现在怕得要死,只想立刻滚回宿舍用被子蒙住头?
这些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不行。太长了,也太扯了,说出来连我自己都想吐槽。而且,现在根本不是讲故事的时候!
“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其它的……等安全了我再给你慢慢解释!”
我拽着他的胳膊就想往楼下冲。
然而,就在我迈出脚步的瞬间——
周围的空气如同沸水般剧烈扭曲起来。整条走廊开始疯狂变形、褪色。昏暗的灯光、剥落的墙皮、老旧的霉味……一切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瞬间消失!耳边甚至诡异地响起几声清脆的鸟鸣。
我直接僵在原地,大脑宣布蓝屏死机。
这里……不是刚才的走廊。
这里是……一间琴房。
我们正站在宽敞明亮的琴房门口,窗外绿意盎然,阳光正好。几架锃亮的钢琴安静排列,地板干净得能照出我俩傻乎乎的倒影。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刚才明明还是走廊,怎么一眨眼就……"
我下意识地看向乐乐,却在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丝陌生的神情——那不是惊讶,更像是一种带着迟疑的审视。他微微蹙眉,环顾四周,眼神像是在确认什么。
但那神情转瞬即逝,快得像是我的幻觉。
下一秒,他又恢复了平日懒散的模样,一边挠头,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
"哈?这地方……什么时候装修的?"
"这是重点吗?"
我差点吼出来,又强行压低声音,惊惧地瞄着那扇紧闭的木门,身体不自觉地往他那边靠了靠。
"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啊?"
"天知道?跑懵了吧?"
他耸耸肩,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忽然,他的视线停在房间角落,似乎看到了什么。
"哎忧,看那边,有人!"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角落的钢琴前,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叶琳。她侧着脸,嘴角挂着明媚如光的笑容。而在她身边坐着的是一个戴着细框眼镜,身穿白衬衫的男生。他的手指轻轻搭在琴键上,看向叶琳的目光十分温柔。
我认识他。
他在队长先生给我的资料上出现过。
周志音。
那个……早已死去的,叶琳的青梅竹马!
他似乎被我们惊动,闻声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些许茫然:“你们好,请问你们是……?”
叶琳也转过头来,看见我们时先是略显惊讶,随即露出了毫无阴霾的微笑。
“两位是想用这间琴房吗?”
我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此刻心中的震撼,远比刚才直面怪物时,更加汹涌澎湃。
这究竟是痴人的幻想,还是死者的死而复生?